第16章 Chapter 15_鸟与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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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5

  屏幕闪烁,三分钟前。

  —您已被邀请加入“北京小聚”群—

  曲哲:【同志们,特大喜讯!】

  乔婕:【?】

  曲哲:【彦诺说他回国的时间提前了一点,下周三的飞机,所以我火速拉了个群。】

  几秒之后:【哇!!!欢迎!!!】

  一连串礼花特效在手机屏幕上刷过去,热闹的好像微商在搞十周年店庆。

  曲哲:【咱们班这不是才刚搞过聚会么,我寻摸着也别再大范围组织了,太费劲。要不就咱们几个小聚一下?大家下周末或者下下周有空吗?】

  乔婕:【行啊没问题。都叫上谁?你、我、温梦、廖维鸣?】

  曲哲:【对,题目我都想好了:惊!十班学习小组再聚首/呵呵】

  乔婕:【……你能不能跟上点年轻人的节奏,别老发呵呵的表情包,都说了那不是微笑的意思。】

  曲哲:【/呵呵】

  乔婕:【……行吧。怎么就你和我在这儿聊天。其他人呢?】

  曲哲:【维鸣和温梦估计在忙着准备婚礼吧,没时间看手机。不像咱们两个孤寡老人,24小时在线。】

  乔婕:【请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谢谢,我不是没人追,只是喜欢独自美丽。对了,记得把李彦诺也拉进群里,听听他的意见。】

  曲哲:【你再仔细看看群成员,我已经邀请彦诺进来了。他没说话是因为美国现在不是白天,是后半夜。】

  乔婕:【哦,对不起,是我眼花。主要是最近见你见得太多,影响了我的智力/呵呵】

  后面就全是些没营养的小学鸡互啄了。开玩笑之余,气氛倒是很热烈。

  温梦花了一分钟读完全部聊天记录,之后指头在屏幕上滑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不自觉的点开了群成员名单。

  一共五个人,除开四个早就躺在她通讯里的头像,还有一个是全新的。

  那个人大概是不想多花心思在社交上,用的不是自己的照片,而是微信系统自带的白底小灰人。就连朋友圈都空空如也,只有一条横线。

  时间在她身边短暂的止步。曾经以为再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此时就在手机的另一端。只要轻轻点击一下那个名字——

  【您还不是李彦诺的好友,请先添加好友,再开启聊天。】

  现实呼啸而至,伸出去的手像是被烫到,又缩了回来。

  “梦姐,是出了什么事吗?”走廊的不远处,小常开口喊她。

  “没什么。”温梦一下子回过神,把手机锁屏,匆匆装进裤兜里,“没事。”

  面对小常的疑惑,她顿了下,又开口道:“刚才刘主任发的材料太简略了,扩写有难度。要不我们先把任务拆解一下,汇总之前关于王宁德先生的报道?”

  话题被生硬的扯回工作上,语速快且密集。就好像但凡说的慢一点,小常就不会相信她真的没事一眼。

  “好。”小常搔了搔脑袋,将信将疑的答应了。

  温梦催促:“快走吧,我们一起。”

  ——老同学时隔多年再次造访,本就应该是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经历。北京这么大一座城市,光是首都国际机场,每天都不知道要起落多少架飞机,更不用说忙碌穿行的旅客了。

  人来人往,有来就有去。

  这有什么呢。

  没什么。

  廖维鸣的微信是在那天晚些时候发过来的。

  【怎么没在家?】他问的简略。

  温梦正在整理繁杂的报道信息。她从电脑前抬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来单位加班了。你已经见完客人了吗?】

  这条信息发过去,廖维鸣没有再回复,兴许是去忙他的画展了。

  创作是一种沉浸式体验。无底洞一样吞噬着精力和情绪,再靠灵感一点点把颜色和结构从晦暗中扯出来。过程痛苦且艰辛。

  每次展出之前,廖维鸣都会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与外界彻底失联。

  大四毕业那年,温梦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陪着他办了一场独立画展。

  当平日里恨不得一天发100条消息的廖维鸣突然没了踪影的时候,温梦是感到诧异的,甚至一度觉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着了急,下课之后坐车跑去美院。气喘吁吁的推门一看,廖维鸣正蜷在画架边上的小沙发上。人累得睡着了,呼吸起伏,轻且浅。

  “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温梦松了口气,立刻拍了拍廖维鸣的后背,“快起来。”

  对方迷糊的应了一声,半睡半醒间拉住她的手。毛茸茸的头抵上去,在她掌心留下柔软的颤动,像只打呼噜的猫。

  温梦整个人僵住,想把手撤走,但廖维鸣握得太紧,不肯松开。

  谁会跟熟睡的人过不去呢。

  最后她只能在沙发边上将就着坐下,单手脱了半边外套,盖在他身上。画室里颜料浸泡空气,闻久了有点涩鼻子,却又有点刺激性的甜。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几次,温梦也就习惯了,不再担心他失联——备展的特殊时期,偶尔一两条消息被对方漏过去,并不奇怪。

  但今天,廖维鸣并不是没看见她的微信。

  因为温梦从文创大楼走出来的时候,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打着双闪。车窗降下,男人漂亮的面孔探出来,冲她招手:“这里。”

  “你怎么来了?”温梦愣了下。

  “来接你。”

  温梦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有点懵:“就几站地,干嘛还专门跑一趟。我回去二十分钟就到,都不够堵车的。”

  廖维鸣笑笑,回了两个字:“顺路。”

  说完发动了汽车。引擎声轰鸣,并进主干道的滚滚车流。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余晖漫无目的的散射,落在马路上再弹起来,显得格外刺眼。副驾驶前面有遮光板,拉下来之后,车内暗了些,也静了些。

  “今天累吗?”等红绿灯的时候,廖维鸣侧过脸,随口问道。

  温梦在电脑前面坐了一天,脚在高跟鞋里胀着,磨得疼。她把腿朝前伸,鞋跟轻轻翘起来,感受空调带来的沁凉:“还行,就是突然发下来一个专访任务——对了,你听没听说过王宁德这个人?”

  廖维鸣在画圈有点小名气,认识的人也多,没准会有新的发现。

  “有点耳熟。怎么了?”

  温梦赶紧把今天得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

  廖维鸣指尖在方向盘上敲打起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香港那场拍卖我知道,其余的我还真不了解。他是画国画的,和油画差的有点远。”

  温梦叹了口气,有点发愁,丰润的唇抿起来:“我整理了之前的报道,确实像老刘说的那样,主流媒体做的都是王老先生的生平概括,太潦草了。”

  “能不能直接采访他?”

  “不行,王宁德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我今天查了一下,他在国内也没什么亲戚,就剩一个远房侄子。我和小常讨论了一下,目前有两个切入口:最好是写人物,要是这里破不开,就只能从作品入手了。”

  后半句话倒是提醒了廖维鸣:“你刚刚说,他的《夏归》是在嘉城办预展?”

  “对,但要下个月才办。等那时候再看展品,时间拖得有点久了。”

  车流启动,廖维鸣踩下油门。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中控台打开,从里面摸出手机,扔给了温梦。

  “你在我的微信里找一下美术协会的马会长,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提前带你去看一下画。”

  廖维鸣交际圈广,这种时候确实能派上用场。马会长很快回信,说下周正好还有其他人要来,可以一起安排一下。

  棘手的事情有了点进展,温梦长舒出一口气,皱着的脸终于展开,眼里隐隐带出些笑意。

  “现在高兴了?”廖维鸣侧脸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刚刚一见面跟苦瓜似的,切下来能凉拌一盘。”

  这人一天不损上两句,心里就不舒服。

  温梦送给他一个小小的白眼,把手机递过去:“给你。”

  廖维鸣在开车不方便接,下巴扬了下:“放台子上就行。”

  就在温梦要把iPhone物归原处的时候,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新微信冒了出来。

  曲哲:【呼叫温梦!呼叫廖维鸣!你们结婚是结到外太空了吗,怎么一天都没回消息?】

  就在这那一刹,温梦突然意识到一件之前被忽视的事情。

  ——廖维鸣也在曲哲新建的那个微信群里。

  而他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提起过一句。只是专注的的开车,视线集中在路面上,好像平安到家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温梦怔住了。

  愣神的功夫里,手机从她松开的指间往下滑,磕在了膝盖上,造成一点轻微的响动。

  啪。

  “怎么了?”廖维鸣随口问。

  温梦张了张嘴,话没吐出来,腿上的手机仍在响个不停。

  曲哲:【速速回复,我要提前定饭馆了。】

  “曲哲”拍了拍“廖维鸣”。

  曲哲:【不回复就是默认会来,我数3-2-1。】

  动静闹得太大,这下开车的人也看到了。

  廖维鸣瞥了一眼手机,方向盘朝右打。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迅速驶出主道,拐进小巷子,“吱”的停在了路边。

  随着车辆静止,空气也变得凝滞。

  微妙的沉默蔓延开,直到廖维鸣问温梦:“你想去吗?”

  温梦没有做声。

  廖维鸣看过来,褐色的眼珠被落山前的太阳照得通透,像闪闪发亮的琥珀。

  哪怕相处了这么多年,温梦有时候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注视。总觉得像是被叼住脖颈的猎物,上不来气似的。她不安的低下头,想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答复。

  但廖维鸣没有接过手机,而是解开安全带,隔着中控台探身过来,吻上温梦。舌尖抵住她的上颚,用力吮吸湿润的轮廓。

  最开始只是报复,报复爱人的沉默,好像这样亲密无间的吻就能化解心里所有的不安似的。

  但他很快尝出了甜的味道。

  太甜了,像结在雪上的枫糖。含在嘴里一阵子,就会化成蜜滋滋的糖浆,让人舍不得松口。

  这个吻太深,氧气的来源都被攫取掉。除开口腔的刺激,剩余的感官都变得迟钝,被拉长,最后成了松散的一条。

  会窒息的错觉让温梦觉得眼前发黑。她一度想推开廖维鸣,但犹豫了一下,手停住了,最后只是虚虚的环在对方的肩上。

  很久之后,廖维鸣停了下来。

  他的手揽在她腰上,低声说:“我不想去,你也不要去,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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