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_她的名字叫玛丽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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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杂志社放假了?”

  “嗯。”方从缘撇嘴,“都放了有好几天了。”

  “港岛这边一个亲戚过世了,我后天就回来。”高扬有意无意的开始解释。

  ”明天我回汶山了,和我妈一起。”

  “早点回来……”听筒里的声音闷闷的,显而易见的失落。

  方从缘不言语,只是笑弯了眉。

  二十七号清晨,母女俩坐上了回江平的飞机。

  时隔四年的远走。

  汶山市作为江平省辖下的地级市,并没有修建机场,母女俩只能坐到省会城市后再转火车。

  火车长达八个小时,抵达汶山市时已近深夜。

  因为春假到了,往日行人零落的火车站即使在寒冷的冬夜里也是人来人往。附近的宾馆都已经满房,母女俩只能花高价去住了一晚奢侈的三星酒店。

  汶山市本就地处西南边陲,而长山镇更是穷山恶水。

  就连与市里沟通的县级班车每日也仅有来往的一趟。

  第二天早上六点,母女俩早早的洗漱收拾,赶往临近的汽车站,坐上了回长山镇的班车。

  汽车在荒野中迅速穿行,窗外的冬景也从小楼重叠渐渐切换成山峦起伏,仿佛从文明到蛮荒的跌落。

  荒诞而又深刻。

  五个多小时的颠簸后,绕过熟悉的九道湾,汽车停在了一处中心车站。

  斑驳的围墙上方悬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长山车站”四字早已被岁月侵蚀的不堪入目,车站外本应是荒草丛生之景,却因冬日落雪,埋藏在了寸寸坚冰之下。

  不过,湿度极高的寒气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车上诸人归乡的喜悦。

  大概只除了沉默的母女俩。

  下了车,不大的车站里哄哄闹闹的,煮到沸烂的粥一般。

  “啷个的箱子还么拿?”站务员扯着嗓子狂喊。

  方从缘一晃神,猛然想起拉杆箱还放在车尾,她忙招了招手,小跑过去拖箱子。

  车站里有人看了过来。

  在这个贫瘠荒凉的地方,方从缘的穿衣打扮无疑是惹人眼的。她拢了拢围巾,又把帽子拉低了点,拉上拉杆箱迅速离开车站。

  和方秋菊一道在镇子上随便吃了碗面,两人出了集市。

  一路上沿着沥青路慢慢前行,从沥青路走到石板路,又从石板路走到泥泞小道,要走一个半小时才能走到四坪村的三岔口。

  到了三岔口,家就不远了。

  方从缘家的瓦房修在半山腰上,站在三岔口的黄果树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大黑团,要爬上黄果树遒劲的枝桠,才能看见简陋的烟囱和鱼塘。

  拉杆箱的滚轮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被磨掉了,到了后半程,方从缘半拖半抱,才勉强把箱子扛上了半山腰。

  老旧的砖瓦房已经倾颓了,墙角缝隙间点点青苗开始探头。

  方秋菊上前推了把门,撒落一地灰尘。

  不知道是不是方从缘的错觉,好像随着她一伸手,整个瓦房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妈,这里应该没法住人了,我们去谭老师家里边吧。”

  谭老师是镇上的初中语文老师,房子就修在方从缘家背面,在十多年前就起了气派的青砖瓦房。

  而现在,青砖瓦房仍旧是青砖瓦房。

  院门合的严严实实的。

  方从缘上前敲门,敲了四五下院子里才有人应。

  “你是啷个?”

  “刘嬢嬢,我是小芳啊,王芳。”方从缘把衣兜里早就封好的红包拿了出来,笑眯眯的递给她,“祝你新年快乐。”

  刘阿姨倏然一怔,又往后瞅了眼,看到方秋菊后才猛的反应过来,“是你们两娘母回来了所!小芳啊,你恩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咯。”

  她也不接红包,只往后让了几步,把门大打开,“快进来,快进来。”

  进了里屋,方从缘又给年过半百的谭老师也封了个红包。他们夫妇俩说什么都不收,还是方从缘好说歹说才劝着两人收下了。

  方秋菊毕竟上了年纪,一路走车劳顿,又没休息好,四个人在堂屋里坐了还没多久,她的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

  方从缘看的心疼,让她尽管去休息,说是等明天再去给王贵上坟。

  天慢慢暗下来,很快就到了晚饭时分。

  刘阿姨要去生灶做饭,方从缘跟着去搭把手。

  灶房里很暖和,刘阿姨熟练的添着柴,时不时同方从缘唠几句嗑。

  聊了还没几句,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添柴的手突然一顿,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方从缘,郑重道,“小芳,你在这里等着我。”

  十多分钟后,她佝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昏暗的灶房里。

  也不等方从缘开口询问,刘阿姨用一种追忆般的口吻开始了她平淡的述说,“前些年有一天早上,好像也是要过年了,我跟你谭伯伯两个早上去赶场,结果看到有一个男的在你们家房子外头一个劲儿的看。”

  “我们当时没理睬他,结果他第二天中午就跑过来敲门。他问那个房子头的人跑哪里去咯,你谭伯伯就问他是啷个,结果他说他是你们屋头的人。”

  刘阿姨说完这话又顿住了,似乎是刚刚才长跑完的人要狠狠歇口气一般。方从缘没吭声,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哪怕是心里已经卷起惊涛骇浪。

  “你还记得到你小时候的事情不?”

  “……还记得一点。”

  “那就好。”

  灶炉里暗黄的火苗在不住地摇晃,刘阿姨往里面添了两根老柴,等火苗重新稳固了,她才又接着话头说,“你娘在生你之前,不是还生了两个哥哥吗?后来你老汉作孽,把他们弄起卖了。那天找回来的那个男人,我看就是你们屋头那个大哥。”

  话说完,她从厚重的棉服外套里摸出一张五寸大的照片,皱巴巴的,边缘都有点泛黄。

  “你看,都是这个男人。”

  灶房内的光线太昏暗,人眼凑近了看,像是主动给照片蒙了一层黄纱,雾蒙蒙的观感。

  方从缘努力克制住指尖的颤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模式。

  湛亮的白光下,男人俊朗的面容一览无余。

  深蓝色的毛衣,烟灰色的休闲裤,在身后已经朽败的砖瓦房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身材挺拔。

  不论是他眉眼间含笑的神情,抑或是站着时悠闲而放松的姿态,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这个男人生活上的优越。

  他应该过的很不错。

  “我也不敢给你娘说,你晓得她那个病,经不起一惊一吓的。”刘阿姨叹了口气,“万一是我跟你谭伯伯两个认错人了呢?”

  “他说他是你们屋头的人,但是连你娘和你老汉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光晓得说他记得到这个地方,啷个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诶?”

  “可惜那个时候,我和你谭伯伯又没有你和你娘的电话……”

  刘阿姨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方从缘一声也不吭,只是不住的摩挲着照片,手指间传递出的光滑触感让她有一种云里看花的飘忽感。

  外面开始起风,木门被吹的吱吱呀呀的响,刘阿姨放下拨火的铁钳子,起身把门关严实了。

  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劈劈啪啪声,激烈的心跳声再也无法掩饰。

  “他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本来是留了个名片的,我把那个名片和照片都一起放在柜子里头,结果今天纳闷找都找不着。”刘阿姨的面上浮起几分懊恼。

  “刘嬢嬢,要不你带我去,我再找找。”

  “要得。”

  半个多小时的翻箱倒柜,仍旧徒劳无功。

  方从缘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嘴里含糊着问了声,“刘嬢嬢,你真的是放在柜子里了?”

  “我也记不大清了,都是前些年的事情了。”刘阿姨拉她起身,“你也莫急,我给她说了你叫王芳,在琼海市去念大学去了,他要是真的要找,肯定找得到。”

  方从缘敛目,扯着嘴角敷衍的笑了笑。

  “刘嬢嬢,这件事你先别告诉我妈。”

  “要得。”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要是他还回来找我们的话,你就告诉他。”

  “这个你放心。”

  除夕那天,晨雾还没散尽,天就飘起了小雨。

  母女俩一大早就起床,去山上给王贵上坟。山路泥泞不堪,还没走到一半,裤腿上已经染了一圈黄泥。

  方从缘撑着伞,尽量的不让雨滴淋到方秋菊。

  “妈,你说大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方秋菊一愣,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她很快就陷入到对美好过往的追思中,陶醉般的开口,“东东小时候最乖了,每次看到我被他打,都会说“娘不哭”,还会给我擦眼泪,后来大点了,就拦着他爹,不让他打我。”

  “怀着你的时候,他可高兴了,总说以后要去抓山鸡子给你玩。”

  ……

  “有次你阿婆给拿了一个蛋,他死活都不吃,非说要留着给娘和妹妹吃。”

  “每次一说生弟弟,东东就皱脸,要是说生妹妹的话,他就欢喜的不得了。”

  微冷的山风迎面吹来,眼眶不知不觉间就湿了。

  方从缘偷偷拭泪,把上山时随手采的一捧野花放在王贵的坟前时,她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若是你真的在天有灵,那就请你帮我找到哥哥。

  别的我都可以不要。

  一场冬雨,青山湿透。

  母女俩沿着崎岖山路缓缓前行,直到路的尽头只残留点点脚印。(记住本站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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