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军人
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同样掉色的牛仔裤，衬托出了他的简朴。可是腰间的那一条扎得严严实实的武装带，却再度捍卫着他最后的身份。
我已经傻眼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我的教官龚一泽。
他貌似也愣住了，沉默许久后才终于笑了起来：“请问，您这里还招人吗？”
粗狂的声音，和当初一点没变，我现在还能从他身上看到军训时的身影。暴躁，黑脸，外带那一丝狂妄，唯一有改变的是，他脸上原本分明的棱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沧桑。
我猛地粘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句龚教官，他的眼皮抽搐一下，然后笑着看向我：“我已经退伍了，而你也已经……不上大学了，现在的我不是你的教官，所以贵公司现在还收人吗？”
我傻眼了，什么时候开始，这位一向暴跳如雷的龚一泽，如今也变成了这有些市侩的模样。
一旁的张小姐看出了我的不对，急忙笑了起来：“您好，请问您想应聘什么职位呢？”
龚一泽这才笑了起来：“招人就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龚一泽，一九八八年参军入伍，退伍时的军衔是上士，如果你们公司招收清洁部的负责人的话，我觉得我可以胜任。当初部队的时候，我当过清除道路障碍的工程兵，九八年大洪水参与过抗洪抢险，和战友们一起经历过黄河决堤的危险。零八年四川地震的时候，我也在六级余震中抢救下来了三个孩子，成功地完成了灾后复建工作……”
他一点点地诉说着自己的功劳，张小姐从一开始的轻视，渐渐地变成了目瞪口呆。
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了。”
龚一泽看我一眼，仿佛看出了我的痛苦，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可以，我也可以应聘一下贵公司的保安，当初我是我们团格斗大赛的亚军，差点被选拔进海军陆战队……当然，你如果怀疑，我可以把我的军功章给你们看，还有当初团格斗大赛的证书，当初因为这件事，我还差点立了一个三等功……”
他滔滔不绝，还没说完，我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简历：“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我的声音很沉闷，仿佛压抑着一股暴风雨。
龚一泽的脸色也淡然下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我们的不对，全都四散而开，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张小姐皱着眉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冷静一下。
我努力地平复自己心中的情绪，然后看向他的眼睛：“你是一个军人。”
“没错！”
“你是一个军人？”
“没错！”
连问了两遍，他都这么回答，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那这就是一个军人应该找的工作？！”
龚一泽毫不在乎地看向我的眼睛：“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工作。”
谁都没说话，我咬着牙，心中仿佛有一股怒火将要迸发出来。
张小姐满脸焦急地抱着我的胳膊，生怕我在这里闹事，可是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头蛮牛一样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跳出来几个身穿西装的人，满脸厌恶地看着我们：“我说，你们再怎么也是代表着公司的形象，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几个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围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要直接把我们抓走。
他的话音刚落，我和龚一泽就同时看向了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蛋，一起怒吼道：“滚开！”
这几个西装男吓了一跳，却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原本还想和他们一样冒充文明人的家伙，全都彻底离开，谁也不敢上前。
张小姐都快急哭了，拼命劝说着我要冷静，我松开了龚一泽的衣领，看向了她笑道：“你先在这里收拾一下，我有点事要离开。”
“那你怎么办？”张小姐咬牙看着我：“我们才开始招人，你不能就这么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就放手不管啊！”
她怕我直接离开，我笑了笑说我只是有点事处理，晚上就回去。
她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龚一泽，最终点了点头。
没说话，我收拾好简历，转身就走出了人才市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龚一泽就慢慢地跟在了我的身后，谁也没有说话。
这招聘市场在市区的中央，周围全都是人来人往，我走了许久，才在文化公园找到了一处僻静的草坪。
让我意外的是，来的路上，之前那几个西装男一直若有若无地跟着我，我忽然感觉他们有些眼熟，心中一颤，想到了当初叶若林派来追杀我的西装男。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也正看着我，眼神飘忽地低下头，顿时一笑，果然如此。怪不得他们刚才忽然出手，怕是想要直接控制住我吧。
或许是因为天气转冷，这公园的行人很少，草坪上更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几个西装男站在不远处，显得有些突兀，龚一泽忽然笑起来：“那几个人好像很关注你，你不去看看？”
不愧是一个军人，这么一点动静果然逃不出他的眼睛。
“那几个人不用您操心了。”
我看向了龚一泽，轻笑起来：“龚教官，记得当初军训的时候，您把我给完虐了，不如我们现在再试试？”
一句话就挑起了龚一泽的血性，他也笑了起来：“怪不得信心这么十足，好啊，那咱们就试试！”
话音落下，龚一泽的拳头就直接冲到了我的身前，我咬牙没躲，却是硬生生地扛了他一拳，然后同时一脚踹在了他小肚子上。
我能察觉到，我这一脚他也能躲过，可是他没有多，只是蹲下身喘了几口气，笑着看向我：“再来！”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地互相斗殴，我们全都没有在乎所谓的招式，所谓的防守技巧，所谓的进攻弱点……一切的一切都被我们抛诸脑后，现在的我们就像是两个街边的小痞子，用最野蛮地方式发泄内心中的怒火。
不知道打了多久，当我终于抓到龚一泽的弱点，一拳砸在他脸上以后，忍不住怒吼起来：“你不是说过，作为一个军人，绝对不能放弃的就是傲骨吗？”
龚一泽被我一拳打得躺在地上，这时候忽然爬了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
“这句话的确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
我眼前一片发红，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抓住了他脖子怒吼：“可是你特么现在在干什么？你找的什么工作？保安，清洁工？！”
他咬咬牙，忽然一拳砸了过来：“哪又怎么样了？我现在不是军人，我现在是个男人！是一个必须照顾全家的男人！”
一句话，掷地有声，我的心颤了一下，脸上忽然有些发凉，却并不是我的泪水，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一丝朦胧细雨。
我没说话，抓住了龚一泽就继续打了起来，两个人在这阴沉的空气中发泄了压抑许久的情绪，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我们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在这疯狂的雨水中，两个人终于打累了，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看着阴沉发黑的天空，龚一泽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沧桑：“我能怎么办？退伍后我就被分配到老家的派出所，一个月一千五，我女儿要上学，我老婆出去做工被机器夹断了手指，现在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不然两个手就要废了，我父亲偏瘫在床，六十岁的老母亲正在照顾他，你觉得，我能怎么办呢？”
我的身体颤了一下，无尽的冷意透过雨水传进了我的内心。
“我没用，我不会巴结领导，不能提干，所以只能退伍。我不会拍马屁，不能升官，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的工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只要给我钱，别说做保安，清洁工，就算让我给你磕头，我都干！你告诉我啊！”
说到最后，他无力地抓了一把地上的草坪，他的脸上，雨水和泪水已经混杂在了一起。
我从没想到，一个军人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从没想到，这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样子。
西装男貌似被我们吓到了，从下雨开始就离开了，偌大的公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呼出一口气，脑海里莫名地想到了楚东阳说过的话。
“出问题的，不是学生，是这个社会。”
我真的能用十年时间，改变这个世界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雨水还在肆虐着，我站了起来，拨弄了一下已经散乱的头发，看着躺在地上哭泣的龚一泽，终于笑了起来，冲着他伸出了手。
龚一泽看了看我，却也伸出了自己粗糙的打手，两只手握在一起，终于一丝暖意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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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傻眼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我的教官龚一泽。
他貌似也愣住了，沉默许久后才终于笑了起来：“请问，您这里还招人吗？”
粗狂的声音，和当初一点没变，我现在还能从他身上看到军训时的身影。暴躁，黑脸，外带那一丝狂妄，唯一有改变的是，他脸上原本分明的棱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沧桑。
我猛地粘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句龚教官，他的眼皮抽搐一下，然后笑着看向我：“我已经退伍了，而你也已经……不上大学了，现在的我不是你的教官，所以贵公司现在还收人吗？”
我傻眼了，什么时候开始，这位一向暴跳如雷的龚一泽，如今也变成了这有些市侩的模样。
一旁的张小姐看出了我的不对，急忙笑了起来：“您好，请问您想应聘什么职位呢？”
龚一泽这才笑了起来：“招人就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龚一泽，一九八八年参军入伍，退伍时的军衔是上士，如果你们公司招收清洁部的负责人的话，我觉得我可以胜任。当初部队的时候，我当过清除道路障碍的工程兵，九八年大洪水参与过抗洪抢险，和战友们一起经历过黄河决堤的危险。零八年四川地震的时候，我也在六级余震中抢救下来了三个孩子，成功地完成了灾后复建工作……”
他一点点地诉说着自己的功劳，张小姐从一开始的轻视，渐渐地变成了目瞪口呆。
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了。”
龚一泽看我一眼，仿佛看出了我的痛苦，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可以，我也可以应聘一下贵公司的保安，当初我是我们团格斗大赛的亚军，差点被选拔进海军陆战队……当然，你如果怀疑，我可以把我的军功章给你们看，还有当初团格斗大赛的证书，当初因为这件事，我还差点立了一个三等功……”
他滔滔不绝，还没说完，我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简历：“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我的声音很沉闷，仿佛压抑着一股暴风雨。
龚一泽的脸色也淡然下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我们的不对，全都四散而开，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张小姐皱着眉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冷静一下。
我努力地平复自己心中的情绪，然后看向他的眼睛：“你是一个军人。”
“没错！”
“你是一个军人？”
“没错！”
连问了两遍，他都这么回答，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那这就是一个军人应该找的工作？！”
龚一泽毫不在乎地看向我的眼睛：“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工作。”
谁都没说话，我咬着牙，心中仿佛有一股怒火将要迸发出来。
张小姐满脸焦急地抱着我的胳膊，生怕我在这里闹事，可是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头蛮牛一样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跳出来几个身穿西装的人，满脸厌恶地看着我们：“我说，你们再怎么也是代表着公司的形象，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几个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围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要直接把我们抓走。
他的话音刚落，我和龚一泽就同时看向了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蛋，一起怒吼道：“滚开！”
这几个西装男吓了一跳，却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原本还想和他们一样冒充文明人的家伙，全都彻底离开，谁也不敢上前。
张小姐都快急哭了，拼命劝说着我要冷静，我松开了龚一泽的衣领，看向了她笑道：“你先在这里收拾一下，我有点事要离开。”
“那你怎么办？”张小姐咬牙看着我：“我们才开始招人，你不能就这么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就放手不管啊！”
她怕我直接离开，我笑了笑说我只是有点事处理，晚上就回去。
她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龚一泽，最终点了点头。
没说话，我收拾好简历，转身就走出了人才市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龚一泽就慢慢地跟在了我的身后，谁也没有说话。
这招聘市场在市区的中央，周围全都是人来人往，我走了许久，才在文化公园找到了一处僻静的草坪。
让我意外的是，来的路上，之前那几个西装男一直若有若无地跟着我，我忽然感觉他们有些眼熟，心中一颤，想到了当初叶若林派来追杀我的西装男。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也正看着我，眼神飘忽地低下头，顿时一笑，果然如此。怪不得他们刚才忽然出手，怕是想要直接控制住我吧。
或许是因为天气转冷，这公园的行人很少，草坪上更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几个西装男站在不远处，显得有些突兀，龚一泽忽然笑起来：“那几个人好像很关注你，你不去看看？”
不愧是一个军人，这么一点动静果然逃不出他的眼睛。
“那几个人不用您操心了。”
我看向了龚一泽，轻笑起来：“龚教官，记得当初军训的时候，您把我给完虐了，不如我们现在再试试？”
一句话就挑起了龚一泽的血性，他也笑了起来：“怪不得信心这么十足，好啊，那咱们就试试！”
话音落下，龚一泽的拳头就直接冲到了我的身前，我咬牙没躲，却是硬生生地扛了他一拳，然后同时一脚踹在了他小肚子上。
我能察觉到，我这一脚他也能躲过，可是他没有多，只是蹲下身喘了几口气，笑着看向我：“再来！”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地互相斗殴，我们全都没有在乎所谓的招式，所谓的防守技巧，所谓的进攻弱点……一切的一切都被我们抛诸脑后，现在的我们就像是两个街边的小痞子，用最野蛮地方式发泄内心中的怒火。
不知道打了多久，当我终于抓到龚一泽的弱点，一拳砸在他脸上以后，忍不住怒吼起来：“你不是说过，作为一个军人，绝对不能放弃的就是傲骨吗？”
龚一泽被我一拳打得躺在地上，这时候忽然爬了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
“这句话的确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
我眼前一片发红，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抓住了他脖子怒吼：“可是你特么现在在干什么？你找的什么工作？保安，清洁工？！”
他咬咬牙，忽然一拳砸了过来：“哪又怎么样了？我现在不是军人，我现在是个男人！是一个必须照顾全家的男人！”
一句话，掷地有声，我的心颤了一下，脸上忽然有些发凉，却并不是我的泪水，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一丝朦胧细雨。
我没说话，抓住了龚一泽就继续打了起来，两个人在这阴沉的空气中发泄了压抑许久的情绪，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我们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在这疯狂的雨水中，两个人终于打累了，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看着阴沉发黑的天空，龚一泽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沧桑：“我能怎么办？退伍后我就被分配到老家的派出所，一个月一千五，我女儿要上学，我老婆出去做工被机器夹断了手指，现在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不然两个手就要废了，我父亲偏瘫在床，六十岁的老母亲正在照顾他，你觉得，我能怎么办呢？”
我的身体颤了一下，无尽的冷意透过雨水传进了我的内心。
“我没用，我不会巴结领导，不能提干，所以只能退伍。我不会拍马屁，不能升官，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的工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只要给我钱，别说做保安，清洁工，就算让我给你磕头，我都干！你告诉我啊！”
说到最后，他无力地抓了一把地上的草坪，他的脸上，雨水和泪水已经混杂在了一起。
我从没想到，一个军人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从没想到，这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样子。
西装男貌似被我们吓到了，从下雨开始就离开了，偌大的公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呼出一口气，脑海里莫名地想到了楚东阳说过的话。
“出问题的，不是学生，是这个社会。”
我真的能用十年时间，改变这个世界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雨水还在肆虐着，我站了起来，拨弄了一下已经散乱的头发，看着躺在地上哭泣的龚一泽，终于笑了起来，冲着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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