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万家灯火
第162章万家灯火
“砰砰砰、”
短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江昱所有的思绪。
江昱警惕的来到门前。
在他将房门拉开一点缝隙的时候，门外的小屁孩已经兴奋地在往里挤了。
“哥哥~！！”
林南楠奶声奶气的招呼了一声，然后一个劲往里钻。
江昱一时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林南楠已经甩掉棉鞋冲进他的客厅。
小屁孩先是往屋里一看，然后发现一只正坐在书桌上舔爪子的猫咪，大呼一声‘花卷！’，人已经扑了过去。
花卷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热情的人类，被林南楠吓得不轻，直接往沙发下面钻。
“……”
江昱听着客厅里花卷的求救声无动于衷，他低头，看向面前的林南兮。
林南兮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棉服，下半身是黑色的裙袜。
棉服上有小熊刺绣，因为被棉花填充得鼓鼓的关系，林南兮整个人看上去也是鼓鼓的。
那条长长的红围巾遮住了她冻红的小脸，她轻轻地抬起脑袋，看向江昱。
“阿姨打电话说，你自己在家……所以我就过来了。”
生怕江昱责怪自己擅自来他家，林南兮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江昱微愣，然后反应过来。
“……那你还问我要外婆家的团年饭照片。”
江昱勾着手指头在林南兮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兮兮变得越来越坏了。”
林南兮轻轻地哼了一声，黑色的眼瞳在走廊上绽出光芒。
“哼……我要再晚点敲门，江昱就要发图片来骗我了。”
两人之间太过于了解对方了，江昱知道自己是骗不了林南兮的。
“啊啾……！”
“哥哥，花卷不跟我玩……啊啾！”
客厅里的喷嚏声打断了这短暂的温存。
江昱回过神来，去客厅看林南楠的情况。
只见，林南楠人已经完全趴在地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江昱家，江昱家里宽敞又豪华的装修震撼住了林南楠一瞬，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那只每天会被姐姐提起的小猫咪。
“……你这样它肯定不会出来。”江昱无奈地说。
角落里，花卷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瑟瑟发抖，满脸戒备地盯着林南楠看。
不知为何，江昱看见这样的花卷，莫名的想起了刚认识林南兮的时候，林南兮在学校里也是像这样缩在角落里的。
“……可是，我想抱它嘛——啊啾！！”
林南楠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了鼻涕泡泡。
林南兮轻车熟路地从茶几上拿过来两张卫生纸，放在林南楠的手中。
“南楠，你猫毛过敏，就不要和花卷玩了。”林南兮温柔的说教道。
和在江昱面前青涩的少女模样不同，林南兮在林南楠面前，永远都是端庄得体又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
“哎，可是我想看看花卷嘛……啊啾！！”
林南楠揉了揉鼻子，实在也受不了这过敏体质，只好听姐姐的话先站起来。
“以后让江、江昱哥哥给你多拍点照片看吧。”林南兮说。
“喔……好吧。”林南楠乖乖点头。
江昱偷偷瞅了林南兮一眼。
心想，这大过年叫人家哥哥，还怪让人心痒痒的。
最后江昱成功用小鱼干把花卷从沙发下骗了出来，然后让林南楠上手摸了一把，也算是让这小屁孩在大年三十不留遗憾了。
花卷在被林南楠触碰的时候，那挣扎的模样就跟受了某种酷刑一样，逗得江昱和林南兮笑个不停。
“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家吃年夜饭吗。”江昱突然问道。
家里座钟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快要八点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八点，这个时候对大多数家庭来说，正是吃完了团年饭、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
林南兮明显都还没有吃晚饭，至少江昱从下午到现在没感觉林南兮吃过东西。
“是呀，”林南楠把花卷放回地上，拍拍衣服上的猫毛站起来说，“所以我们来接哥哥回家吃……阿嚏！！”
林南楠话说到一半，活生生被一记大大的喷嚏憋了回去。
林南兮只好替他说后半句：“妈妈说，让你一起吃年夜饭。”
汪燕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当她从林南兮那里知道江昱今天大年三十的团年饭是一个人在家吃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让林南兮把江昱接过来。
所以，林南兮在得到妈妈的同意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带弟弟一起过来了。
为了赶上时间，她甚至还花钱打了出租车。
大年三十当天的出租车老贵了，起步价都要十五块，林南兮咬咬牙还是选择要亲自过来给江昱一个惊喜。
江昱确实是收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怎么好。”
再怎么说，两人现在都还只是朋友关系呢，平时去林南兮家里做客就算了，可这是大年三十啊。
大年三十是全家团聚的日子，江昱不是林南兮家里的一份子，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显得很突兀。
林南楠一把将江昱的胳膊抱住，用黏糊糊的声音跟他说。
“哎呀，哥哥，你就去嘛……妈妈给你炒了不辣的蛋炒饭，还有家里的火锅也是鸳鸯的哦！”
“……”
见江昱已经在动容了，林南楠决定加大力度。
“哥哥如果不去的话，姐姐肯定会哭鼻子的！”林南楠震声道。
江昱目光看向林南兮。
他惊愕又惊喜的表情似乎在询问林南兮‘这是真的吗？’
林南兮被这样说得挺害羞的，但是为了小小的哄江昱一下，她点了点头。
“会、会的哦。”
“那没办法了。”
江昱甚至都不用再给自己找理由，他扯了扯宽大的衣领，揉了把林南楠的脑袋瓜，笑着说。
“等哥去换一身衣服。”
“嗯！”林南楠用力地点头。
江昱回房间里折腾了一会儿。
为了搭配今天的节日主题，也为了和林南兮穿同款颜色的衣服，他把自己的衣柜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
江昱冬天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黑白灰的，压根找不出红色的外套。
后来勉强找了个红白相间的拼接色，这才走出屋子。
过年啊……
他这辈子都没有真正过过一次年。
今年的这次，大概会留下深刻的记忆吧。
“给。”
在经过林南楠面前的时候，江昱往林南楠的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林南楠还以为会是什么小玩具。
等他开开心心地举起手看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呆住了。
“……”
好大一叠钞票？！
林南楠僵硬地回头，去看姐姐的意思。
“这是哥哥给你的压岁钱，你姐姐又做不了主。”
江昱家里实在是找不到红包，所以只能把钱叠好直接塞了。
其实这钱也不多，江昱有控制好数量。
也就五百块钱，拿在手里都没什么份量。
但是五百块钱对林南楠这种小孩子来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拿去买好吃的。”江昱揉着林南楠的脑袋瓜说。
过年期间，哥哥姐姐给弟弟妹妹发压岁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林南兮都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姐姐姐姐，我可以拿五块钱去买烤肠吗！！”
公寓楼下，深冬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像一张张刀片，但是这冰冷的气温却很难将三人之间的温度降下去。
林南兮看着身前活蹦乱跳的弟弟，微微点头。
“可以……”
“好耶~！”
林南楠在原地转悠半圈，他手上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钱，这些钱够他兴奋好久了。
“姐姐想要什么东西呀，我要给姐姐买！”林南楠稚气的脸上满是笑容。
“姐姐的你不用买，”江昱呼叫完网约车，往前站了一步，错开林南楠的视线，偷偷牵上了林南兮的手。
“姐姐的那一份，哥哥会买。”
“诶~”林南楠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对他这种年龄的小孩子来说，无法把事情想到太远的地方去，他只是单纯的觉得……
“哥哥对姐姐真好呢！”
……
林南兮家里的年夜饭很简单。
据林南兮说，因为下午在奶奶家耽搁了太久的关系，所以今年的年夜饭就直接是最省事的火锅了。
各类蔬菜肉蛋一锅煮，食物的种类应有尽有，对林南兮这样的三口小家来说，这种吃法很适合。
“干杯~~”
不大点儿的餐桌前，四人围坐在一起。
小方桌的中央，火锅咕噜噜的冒着沸腾的气泡，热气弥漫在一起，伴着香气和欢笑。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林南兮的脸上笑出醉人的酒窝。
江昱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大概也许，也就只有做梦的时候，他才会梦到这种场景了吧。
江昱喝完杯子里的饮料，低头看着可乐杯里自己的倒映，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被丢掉的流浪猫，十八年以来，从没有人把自己捡走过。
现在，他好像被人捡到了。
“嘿嘿，哥哥吃辣椒比我还弱哦~~~~嘿嘿嘿~~~”
林南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烫了一片毛肚，然后经过了两个清水碗过滤，直到毛肚上的红油和辣椒都涮没了，这才把毛肚放进哥哥的碗里。
“我四岁的时候，就只用一个碗涮辣椒了哦哥哥！！”
林南楠得意地双手叉腰，他要凑近一点去看哥哥把没有味道的毛肚吃下去。
“…………”
江昱无可奈何地和林南楠那双期待的视线对视上。
为了在弟弟的面前树立起自己威风高大的形象，江昱只好硬着头皮说。
“……我现在能吃辣了。”
“给你。”
江昱话音刚落，林南兮就好像准备好了一样，将另外一片刚刚烫好的红油毛肚放在江昱的蛋炒饭上面。
“……”江昱的喉结滚了一下。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踩进陷进里面了。
他家兮兮……应该不会故意害他吧？
江昱偷偷看了一眼林南兮，林南兮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她正在接着给江昱烫肥牛。
江昱直接屏着呼吸，把这片在油光中红得发亮的毛肚吃了下去。
这次没有再被辣椒水呛着，但是口中炸开的花椒却让江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江昱和林南兮同时捂住了嘴巴。
“哈哈哈，这一锅油可是很辣的哦，哥哥是外地人，吃辣椒要慢慢来嘛~！！”
林南楠稚气的声音在江昱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他听见汪燕说。
“南楠，给哥哥倒水。”
“喔！好~”
林南楠也不光顾着玩，他很听话的去茶几上抱来大瓶可乐给江昱满上。
毫不夸张的说，江昱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毛肚里藏的花椒给送走了。
一杯可乐喝下去，麻木的口腔才稍微舒服一些。
江昱很没出息的被辣出眼泪花，他抬眸去看林南兮。
林南兮耳朵红红的，为了不表现出异样，刚才花椒在味蕾上炸开的时候，她直接吸了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
“……南兮？”
尽管如此，母亲汪燕也细心的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异常。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刚才在江昱吃下辣椒的一瞬间，江昱和林南兮同时做出了反应。
他们的动作、表情甚至都一致。
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强的东西。
只是，现在的汪燕暂时还想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没事吧？”
“我没事，妈妈，刚刚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林南兮轻松的笑了一下，然后默默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
触感从她那边传递到江昱的身上，江昱心虚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呜呜，大年三十的，就要被兮兮家暴了。
江昱在心里发出幸福的哀嚎。
“吃辣椒要慢慢习惯，不可以逞强。”
汪燕起身，把江昱那碗渗了辣椒水的蛋炒饭更换了一碗新的。
很难想象，平时省吃俭用、绝不浪费粮食的汪燕，居然把那小半碗饭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江昱看着面前重新满上的米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弥漫在心里。
“以后多来家里吃一吃，就习惯了。”汪燕说道。
一边说，她一边将白锅里面烫好的肉菜夹如江昱的碗里。
“这白汤里面是骨头汤，是从林南兮奶奶家端回来的，骨头汤煮的菜很香，你多吃一些。”
“……谢谢阿姨。”
江昱一个劲的点头，饭碗里的菜垒了好高。
视线变得渐渐模糊，一定是刚才被辣红了眼睛。
江昱偷偷去看林南兮的表情，林南兮只是朝他温柔的笑了笑，用唇语告诉江昱‘多吃点哦~’
其实江昱来之前，觉得自己会像在外婆家一样，融入不了他们的生活。
都说团年饭应该团团圆圆，江昱在外婆家的时候，总是会觉得那个家能不能团圆，有没有自己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每次只能拘谨的埋头吃饭，除了吃饭，他找不到自己坐在那里的意义。
但是，在林南兮这里，江昱不觉得拘谨，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种安心并不是来自长辈的照顾。
而是另一种……类似于类似于归属感的感觉？
江昱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
这一顿年夜饭吃到了很晚。
因为吃的是火锅，所以就算吃两三个小时菜也不会凉透。
老旧的电视机上，年轻的春晚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个节目。
林南楠坐在沙发上努力撑开眼皮，他说自己要守岁，但是五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意志力熬夜。
小屁孩手里还拿着玩具，脑袋一歪，人已经睡了过去。
汪燕找来遥控器，无奈地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林南兮坐在江昱身旁，她背上搭着一张毛毯，双腿踩在长椅上，林南兮抱着膝盖，眼睛里倒映着电视机里的荧光，偶尔看见好笑的画面，她会抿起嘴唇，温柔的笑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火锅的香气，闻起来暖洋洋的。
江昱坐着坐着，人已经歪倒在了林南兮的身上。
林南兮动手推推他，让他坐端正。
“太晚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吧。”江昱小声说。
时间已经快要来到凌晨，江昱不能在这里过夜，他也不想让林南兮因为自己的滞留而晚睡。
林南兮睁着明亮变幻的眼睛，轻柔地看向江昱。
片刻后，林南兮点头说：“好，我送你下去。”
告别了汪燕，江昱带上满口袋的厨余垃圾下楼。
小区楼下有一个很大的垃圾桶，江昱把垃圾往里一丢，然后拍了拍手。
他低头去瞅了一眼林南兮白嫩嫩的小手，想了想，先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再去牵她。
“给爷牵一会儿。”江昱乐呵呵的说。
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一顿犯困，江昱甚至想着自己在椅子上睡一宿得了。
现在来到楼下之后，寒冷的空气灌入脖子里，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可惜今晚喝的全是饮料，没有沾酒，不然江昱还真想死皮赖脸睡沙发。
“要到零点了……”
林南兮抬头望了望天空。
今晚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空气里雾蒙蒙的。
不远处偶尔会响起一声炮响，在更远的地方，天空中炸开的烟花比星星还要璀璨耀眼。
“嗯，快到了。”
江昱也没有看时间，但是越来越多腾升起来的烟花告诉他，现在应该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了。
在农历上，这是辞旧迎新的一刻。
“新年快乐。”
这是江昱今天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的唯一一句新年快乐，他可是藏了一天呢。
“砰、！”
身旁的街巷上，陆陆续续跑过的小孩子随手丢了个炮仗。
“新……唔！”
林南兮刚准备祝江昱新年快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往江昱怀里钻。
江昱本身没吓到，但是他却被林南兮那边传递过来的感知吓得心颤。
他们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抱在一起，两人身上淡淡的火锅气味甚至能将他们融为一体。
侧身拥抱的动作停留了片刻，街巷里窜出的小孩子看见了这一幕，一边嚷嚷着‘羞羞羞’，一边丢下摔炮撒丫子跑。
林南兮不好意思的松开江昱，这个时候江昱叫来的网约车也到了。
原本以为大年三十晚上不好叫车，谁知道司机对这种高价订单都是抢着接的。
江昱心里暗叹这车该早来的时候不早来，每次只要和林南兮分别就准时抵达。
“……我回去了。”
实在也不好让司机大过年的在那等着，江昱依依不舍地松开林南兮的手，拉开车门。
林南兮安静的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老城区的烟花在这一时刻响彻整个夜空，绚丽的颜色在空中此起彼伏。
江昱刚坐上车，听见林南兮在叫他。
“江昱……”
他回头看过去，看见的是无数条彩色银河下，为他伫立在原地的少女。
林南兮抓握着双手，身后灿烂的烟花不及她十分之一耀眼。
一句句温柔的声音传入江昱的耳朵里，江昱看着站在斑斓光色里的少女，这一刻仿佛在为此定格。
她说。
“以后万家灯火，我会留一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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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短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江昱所有的思绪。
江昱警惕的来到门前。
在他将房门拉开一点缝隙的时候，门外的小屁孩已经兴奋地在往里挤了。
“哥哥~！！”
林南楠奶声奶气的招呼了一声，然后一个劲往里钻。
江昱一时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林南楠已经甩掉棉鞋冲进他的客厅。
小屁孩先是往屋里一看，然后发现一只正坐在书桌上舔爪子的猫咪，大呼一声‘花卷！’，人已经扑了过去。
花卷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热情的人类，被林南楠吓得不轻，直接往沙发下面钻。
“……”
江昱听着客厅里花卷的求救声无动于衷，他低头，看向面前的林南兮。
林南兮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棉服，下半身是黑色的裙袜。
棉服上有小熊刺绣，因为被棉花填充得鼓鼓的关系，林南兮整个人看上去也是鼓鼓的。
那条长长的红围巾遮住了她冻红的小脸，她轻轻地抬起脑袋，看向江昱。
“阿姨打电话说，你自己在家……所以我就过来了。”
生怕江昱责怪自己擅自来他家，林南兮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江昱微愣，然后反应过来。
“……那你还问我要外婆家的团年饭照片。”
江昱勾着手指头在林南兮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兮兮变得越来越坏了。”
林南兮轻轻地哼了一声，黑色的眼瞳在走廊上绽出光芒。
“哼……我要再晚点敲门，江昱就要发图片来骗我了。”
两人之间太过于了解对方了，江昱知道自己是骗不了林南兮的。
“啊啾……！”
“哥哥，花卷不跟我玩……啊啾！”
客厅里的喷嚏声打断了这短暂的温存。
江昱回过神来，去客厅看林南楠的情况。
只见，林南楠人已经完全趴在地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江昱家，江昱家里宽敞又豪华的装修震撼住了林南楠一瞬，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那只每天会被姐姐提起的小猫咪。
“……你这样它肯定不会出来。”江昱无奈地说。
角落里，花卷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瑟瑟发抖，满脸戒备地盯着林南楠看。
不知为何，江昱看见这样的花卷，莫名的想起了刚认识林南兮的时候，林南兮在学校里也是像这样缩在角落里的。
“……可是，我想抱它嘛——啊啾！！”
林南楠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了鼻涕泡泡。
林南兮轻车熟路地从茶几上拿过来两张卫生纸，放在林南楠的手中。
“南楠，你猫毛过敏，就不要和花卷玩了。”林南兮温柔的说教道。
和在江昱面前青涩的少女模样不同，林南兮在林南楠面前，永远都是端庄得体又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
“哎，可是我想看看花卷嘛……啊啾！！”
林南楠揉了揉鼻子，实在也受不了这过敏体质，只好听姐姐的话先站起来。
“以后让江、江昱哥哥给你多拍点照片看吧。”林南兮说。
“喔……好吧。”林南楠乖乖点头。
江昱偷偷瞅了林南兮一眼。
心想，这大过年叫人家哥哥，还怪让人心痒痒的。
最后江昱成功用小鱼干把花卷从沙发下骗了出来，然后让林南楠上手摸了一把，也算是让这小屁孩在大年三十不留遗憾了。
花卷在被林南楠触碰的时候，那挣扎的模样就跟受了某种酷刑一样，逗得江昱和林南兮笑个不停。
“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家吃年夜饭吗。”江昱突然问道。
家里座钟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快要八点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八点，这个时候对大多数家庭来说，正是吃完了团年饭、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
林南兮明显都还没有吃晚饭，至少江昱从下午到现在没感觉林南兮吃过东西。
“是呀，”林南楠把花卷放回地上，拍拍衣服上的猫毛站起来说，“所以我们来接哥哥回家吃……阿嚏！！”
林南楠话说到一半，活生生被一记大大的喷嚏憋了回去。
林南兮只好替他说后半句：“妈妈说，让你一起吃年夜饭。”
汪燕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当她从林南兮那里知道江昱今天大年三十的团年饭是一个人在家吃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让林南兮把江昱接过来。
所以，林南兮在得到妈妈的同意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带弟弟一起过来了。
为了赶上时间，她甚至还花钱打了出租车。
大年三十当天的出租车老贵了，起步价都要十五块，林南兮咬咬牙还是选择要亲自过来给江昱一个惊喜。
江昱确实是收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怎么好。”
再怎么说，两人现在都还只是朋友关系呢，平时去林南兮家里做客就算了，可这是大年三十啊。
大年三十是全家团聚的日子，江昱不是林南兮家里的一份子，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显得很突兀。
林南楠一把将江昱的胳膊抱住，用黏糊糊的声音跟他说。
“哎呀，哥哥，你就去嘛……妈妈给你炒了不辣的蛋炒饭，还有家里的火锅也是鸳鸯的哦！”
“……”
见江昱已经在动容了，林南楠决定加大力度。
“哥哥如果不去的话，姐姐肯定会哭鼻子的！”林南楠震声道。
江昱目光看向林南兮。
他惊愕又惊喜的表情似乎在询问林南兮‘这是真的吗？’
林南兮被这样说得挺害羞的，但是为了小小的哄江昱一下，她点了点头。
“会、会的哦。”
“那没办法了。”
江昱甚至都不用再给自己找理由，他扯了扯宽大的衣领，揉了把林南楠的脑袋瓜，笑着说。
“等哥去换一身衣服。”
“嗯！”林南楠用力地点头。
江昱回房间里折腾了一会儿。
为了搭配今天的节日主题，也为了和林南兮穿同款颜色的衣服，他把自己的衣柜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
江昱冬天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黑白灰的，压根找不出红色的外套。
后来勉强找了个红白相间的拼接色，这才走出屋子。
过年啊……
他这辈子都没有真正过过一次年。
今年的这次，大概会留下深刻的记忆吧。
“给。”
在经过林南楠面前的时候，江昱往林南楠的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林南楠还以为会是什么小玩具。
等他开开心心地举起手看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呆住了。
“……”
好大一叠钞票？！
林南楠僵硬地回头，去看姐姐的意思。
“这是哥哥给你的压岁钱，你姐姐又做不了主。”
江昱家里实在是找不到红包，所以只能把钱叠好直接塞了。
其实这钱也不多，江昱有控制好数量。
也就五百块钱，拿在手里都没什么份量。
但是五百块钱对林南楠这种小孩子来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拿去买好吃的。”江昱揉着林南楠的脑袋瓜说。
过年期间，哥哥姐姐给弟弟妹妹发压岁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林南兮都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姐姐姐姐，我可以拿五块钱去买烤肠吗！！”
公寓楼下，深冬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像一张张刀片，但是这冰冷的气温却很难将三人之间的温度降下去。
林南兮看着身前活蹦乱跳的弟弟，微微点头。
“可以……”
“好耶~！”
林南楠在原地转悠半圈，他手上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钱，这些钱够他兴奋好久了。
“姐姐想要什么东西呀，我要给姐姐买！”林南楠稚气的脸上满是笑容。
“姐姐的你不用买，”江昱呼叫完网约车，往前站了一步，错开林南楠的视线，偷偷牵上了林南兮的手。
“姐姐的那一份，哥哥会买。”
“诶~”林南楠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对他这种年龄的小孩子来说，无法把事情想到太远的地方去，他只是单纯的觉得……
“哥哥对姐姐真好呢！”
……
林南兮家里的年夜饭很简单。
据林南兮说，因为下午在奶奶家耽搁了太久的关系，所以今年的年夜饭就直接是最省事的火锅了。
各类蔬菜肉蛋一锅煮，食物的种类应有尽有，对林南兮这样的三口小家来说，这种吃法很适合。
“干杯~~”
不大点儿的餐桌前，四人围坐在一起。
小方桌的中央，火锅咕噜噜的冒着沸腾的气泡，热气弥漫在一起，伴着香气和欢笑。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林南兮的脸上笑出醉人的酒窝。
江昱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大概也许，也就只有做梦的时候，他才会梦到这种场景了吧。
江昱喝完杯子里的饮料，低头看着可乐杯里自己的倒映，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被丢掉的流浪猫，十八年以来，从没有人把自己捡走过。
现在，他好像被人捡到了。
“嘿嘿，哥哥吃辣椒比我还弱哦~~~~嘿嘿嘿~~~”
林南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烫了一片毛肚，然后经过了两个清水碗过滤，直到毛肚上的红油和辣椒都涮没了，这才把毛肚放进哥哥的碗里。
“我四岁的时候，就只用一个碗涮辣椒了哦哥哥！！”
林南楠得意地双手叉腰，他要凑近一点去看哥哥把没有味道的毛肚吃下去。
“…………”
江昱无可奈何地和林南楠那双期待的视线对视上。
为了在弟弟的面前树立起自己威风高大的形象，江昱只好硬着头皮说。
“……我现在能吃辣了。”
“给你。”
江昱话音刚落，林南兮就好像准备好了一样，将另外一片刚刚烫好的红油毛肚放在江昱的蛋炒饭上面。
“……”江昱的喉结滚了一下。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踩进陷进里面了。
他家兮兮……应该不会故意害他吧？
江昱偷偷看了一眼林南兮，林南兮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她正在接着给江昱烫肥牛。
江昱直接屏着呼吸，把这片在油光中红得发亮的毛肚吃了下去。
这次没有再被辣椒水呛着，但是口中炸开的花椒却让江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江昱和林南兮同时捂住了嘴巴。
“哈哈哈，这一锅油可是很辣的哦，哥哥是外地人，吃辣椒要慢慢来嘛~！！”
林南楠稚气的声音在江昱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他听见汪燕说。
“南楠，给哥哥倒水。”
“喔！好~”
林南楠也不光顾着玩，他很听话的去茶几上抱来大瓶可乐给江昱满上。
毫不夸张的说，江昱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毛肚里藏的花椒给送走了。
一杯可乐喝下去，麻木的口腔才稍微舒服一些。
江昱很没出息的被辣出眼泪花，他抬眸去看林南兮。
林南兮耳朵红红的，为了不表现出异样，刚才花椒在味蕾上炸开的时候，她直接吸了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
“……南兮？”
尽管如此，母亲汪燕也细心的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异常。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刚才在江昱吃下辣椒的一瞬间，江昱和林南兮同时做出了反应。
他们的动作、表情甚至都一致。
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强的东西。
只是，现在的汪燕暂时还想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没事吧？”
“我没事，妈妈，刚刚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林南兮轻松的笑了一下，然后默默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
触感从她那边传递到江昱的身上，江昱心虚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呜呜，大年三十的，就要被兮兮家暴了。
江昱在心里发出幸福的哀嚎。
“吃辣椒要慢慢习惯，不可以逞强。”
汪燕起身，把江昱那碗渗了辣椒水的蛋炒饭更换了一碗新的。
很难想象，平时省吃俭用、绝不浪费粮食的汪燕，居然把那小半碗饭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江昱看着面前重新满上的米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弥漫在心里。
“以后多来家里吃一吃，就习惯了。”汪燕说道。
一边说，她一边将白锅里面烫好的肉菜夹如江昱的碗里。
“这白汤里面是骨头汤，是从林南兮奶奶家端回来的，骨头汤煮的菜很香，你多吃一些。”
“……谢谢阿姨。”
江昱一个劲的点头，饭碗里的菜垒了好高。
视线变得渐渐模糊，一定是刚才被辣红了眼睛。
江昱偷偷去看林南兮的表情，林南兮只是朝他温柔的笑了笑，用唇语告诉江昱‘多吃点哦~’
其实江昱来之前，觉得自己会像在外婆家一样，融入不了他们的生活。
都说团年饭应该团团圆圆，江昱在外婆家的时候，总是会觉得那个家能不能团圆，有没有自己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每次只能拘谨的埋头吃饭，除了吃饭，他找不到自己坐在那里的意义。
但是，在林南兮这里，江昱不觉得拘谨，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种安心并不是来自长辈的照顾。
而是另一种……类似于类似于归属感的感觉？
江昱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
这一顿年夜饭吃到了很晚。
因为吃的是火锅，所以就算吃两三个小时菜也不会凉透。
老旧的电视机上，年轻的春晚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个节目。
林南楠坐在沙发上努力撑开眼皮，他说自己要守岁，但是五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意志力熬夜。
小屁孩手里还拿着玩具，脑袋一歪，人已经睡了过去。
汪燕找来遥控器，无奈地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林南兮坐在江昱身旁，她背上搭着一张毛毯，双腿踩在长椅上，林南兮抱着膝盖，眼睛里倒映着电视机里的荧光，偶尔看见好笑的画面，她会抿起嘴唇，温柔的笑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火锅的香气，闻起来暖洋洋的。
江昱坐着坐着，人已经歪倒在了林南兮的身上。
林南兮动手推推他，让他坐端正。
“太晚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吧。”江昱小声说。
时间已经快要来到凌晨，江昱不能在这里过夜，他也不想让林南兮因为自己的滞留而晚睡。
林南兮睁着明亮变幻的眼睛，轻柔地看向江昱。
片刻后，林南兮点头说：“好，我送你下去。”
告别了汪燕，江昱带上满口袋的厨余垃圾下楼。
小区楼下有一个很大的垃圾桶，江昱把垃圾往里一丢，然后拍了拍手。
他低头去瞅了一眼林南兮白嫩嫩的小手，想了想，先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再去牵她。
“给爷牵一会儿。”江昱乐呵呵的说。
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一顿犯困，江昱甚至想着自己在椅子上睡一宿得了。
现在来到楼下之后，寒冷的空气灌入脖子里，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可惜今晚喝的全是饮料，没有沾酒，不然江昱还真想死皮赖脸睡沙发。
“要到零点了……”
林南兮抬头望了望天空。
今晚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空气里雾蒙蒙的。
不远处偶尔会响起一声炮响，在更远的地方，天空中炸开的烟花比星星还要璀璨耀眼。
“嗯，快到了。”
江昱也没有看时间，但是越来越多腾升起来的烟花告诉他，现在应该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了。
在农历上，这是辞旧迎新的一刻。
“新年快乐。”
这是江昱今天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的唯一一句新年快乐，他可是藏了一天呢。
“砰、！”
身旁的街巷上，陆陆续续跑过的小孩子随手丢了个炮仗。
“新……唔！”
林南兮刚准备祝江昱新年快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往江昱怀里钻。
江昱本身没吓到，但是他却被林南兮那边传递过来的感知吓得心颤。
他们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抱在一起，两人身上淡淡的火锅气味甚至能将他们融为一体。
侧身拥抱的动作停留了片刻，街巷里窜出的小孩子看见了这一幕，一边嚷嚷着‘羞羞羞’，一边丢下摔炮撒丫子跑。
林南兮不好意思的松开江昱，这个时候江昱叫来的网约车也到了。
原本以为大年三十晚上不好叫车，谁知道司机对这种高价订单都是抢着接的。
江昱心里暗叹这车该早来的时候不早来，每次只要和林南兮分别就准时抵达。
“……我回去了。”
实在也不好让司机大过年的在那等着，江昱依依不舍地松开林南兮的手，拉开车门。
林南兮安静的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老城区的烟花在这一时刻响彻整个夜空，绚丽的颜色在空中此起彼伏。
江昱刚坐上车，听见林南兮在叫他。
“江昱……”
他回头看过去，看见的是无数条彩色银河下，为他伫立在原地的少女。
林南兮抓握着双手，身后灿烂的烟花不及她十分之一耀眼。
一句句温柔的声音传入江昱的耳朵里，江昱看着站在斑斓光色里的少女，这一刻仿佛在为此定格。
她说。
“以后万家灯火，我会留一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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