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二百四十一江湖夜雨十年灯_崩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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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二百四十一江湖夜雨十年灯

  殿外风光醉人,日头晴暖,师映川回头一笑,更胜世间一切风景,却说道:“陛下,你自幼到如今,可有真心喜欢的人?”师映川的声音清悠而闲适,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晏勾辰听对方忽然问起这种事情,不觉一愣,显然很是有些意外,不禁挑眉道:“……喜欢的人?”他此刻下半身盖着一袭薄薄的丝绒软被,掩住欢娱过后的狼藉,但那露在外面的上半身却是红痕斑斑,零星散布在白皙的皮肤表面,暧昧地向人展示着刚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晏勾辰安然自若地抚摩着师映川堪比婴儿般娇嫩的肌肤,笑道:“我大概……喜欢的就是映川你罢。”

  “哦?”师映川饶有兴趣地看着晏勾辰,鸦翅般油黑密长的睫毛覆盖下,两只眼睛明朗如星,透出笑意,道:“陛下……会喜欢我?这倒是让人有点意外。”晏勾辰不禁一笑,手指轻抚着师映川的面部轮廓,洒脱道:“似映川这等绝代佳人,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不爱慕?即便不谈容貌,其他方面映川也优秀之极,我喜欢这样的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罢。”师映川不觉失笑,伸手抱住对方,直接按倒在榻上:“陛下说的倒是实话,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不是么?”晏勾辰但笑不语,一手掀开薄薄的丝绒软被,同时抬头吻住了师映川红润的嘴唇。

  在一片喘息声中,两人再次达到顶峰,双双躺在榻上,彼此都感到非常满足,师映川躺在晏勾辰身边,毫不在意地露出大片雪白的身体,上面尽是点点欢好的痕迹,晏勾辰不紧不慢地拈着他的一缕头发把玩,见师映川微闭着眼,似乎在休息,脸上的表情纯净如初绽的莲花,映入眼帘,令晏勾辰心中不觉一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半抬起身子,低头看去,忽然想到如果师映川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那么自己是否还会与对方发生这种关系?也许在一时的冲动之下可能会那么做,当然,更可能不会,但至少此时两人之间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是客观存在的……一时间晏勾辰就笑了笑,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的到底是什么,这是个非常奇特的认知,晏勾辰顿觉心中有些快意,不过这种小小的情绪,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这时窗外吹进来一阵清风,吹起散乱的黑发,晏勾辰随意地抬手拢住,不过那风却不弱,吹起的不只是几缕发丝而已,晏勾辰一只手并没有拢住全部,有一些便搔到了师映川的脸上,麻酥酥地痒,师映川睁开眼,在刹那间晏勾辰只觉得面前好象是一头远古的凶兽在沉睡中突然苏醒,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巨大压迫性力量,但这种感觉瞬间就又消失了,面前依旧是一张完美得令人窒息的脸,恍惚间让晏勾辰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这时师映川已经笑了起来,两根手指夹住男子被吮得通红的乳首,轻轻一扯,道:“陛下怎么这样看我?莫非是还想要?”

  晏勾辰收拾心情,将脑子里的杂念屏弃,握住了师映川的手腕,哂然道:“……明日还要上朝,映川就且饶过我这次罢,改日再陪你快活。”师映川见状便松了手,不再调笑,起身穿衣:“我去练功,陛下先休息一会儿罢。”等到穿戴整齐了,又替晏勾辰拉好被子,这才出去了。

  外面天光灿烂,晏勾辰与师映川欢纵数次,浑身酸疼,身下更是有些不适,一时疲乏起来,便在榻上睡了,他所睡的这张春榻放在窗边,雕花的长窗半掩半敞着,外面的风徐徐吹进来,风中尽是花香,十分惬意,不知过了多久,晏勾辰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外面似乎有谁在说话,一个是太监略显尖细的声音,另一个听起来却是晏狄童,晏勾辰身上不适,懒得起来,依旧迷糊着睡在榻上,他原本就是面向窗子侧卧的,眼下也不想动,就朦胧着听外面的声音。

  不过那对话也只不过是寥寥几句而已,很快就没了下文,外面重新安静了起来,但片刻之后,晏勾辰就听见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近,他心中微动,便继续安稳地睡在榻上,作出一副熟睡的样子,也免得眼下这一幕场景令彼此尴尬,这时却只觉得窗前忽地一暗,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挡在了窗户那里,遮住了蓬勃的日光,晏勾辰不必睁眼,就知道必是晏狄童无疑。

  此时晏狄童站在窗前,看向里面,他如今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一身海水蓝的亲王蟒袍,头戴金冠,举手投足之间也成熟了许多,减去了不少当年的青涩和稚嫩,他站在窗前,看着榻上的男子,这位大周的主人,他的哥哥,此刻侧身睡在榻上,神情宁静,然而那凌乱的春榻,披散微乱的黑发,以及露在薄被外面那胸膛上的点点红斑,无一不在诉说着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一时间晏狄童凝神注目着晏勾辰,只是静默,他以为对方是睡着的,于是就再无掩饰地深深凝望着男子安静的容颜,然而心中无限痛苦却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晏狄童缓缓攥起了拳,他发现自己不但是心痛,而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仿佛连整个心脏也被彻底吞噬的无尽茫然,他早就知道晏勾辰与师映川之间的关系,但在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却仍是无法释怀,他畏惧着,愤怒着,憎恨着,鄙薄着,咆哮着,血液中疯狂地涌动着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然而偏偏他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而这,才是真正令人最痛苦的地方。

  晏狄童在窗外站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这才离开,等他一走,榻上的男子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晏勾辰的黑眸隐隐波动,如同水面微澜,半晌,他轻叹一声,重新合目,就此睡了过去。

  却说师映川练功既罢,便出了晏勾辰的皇宫,他戴着一顶普通的青纱帏帽,遮住面容,这样的打扮不说比比皆是,却也随处可见,根本不会让人多看一眼,无非是泯然于人群中罢了。

  黄昏的余辉洒在大地上,残余着白日里的暖意,夜幕渐渐降临,水面一条普通的花舫上,师映川盘膝坐着,仍旧戴着青纱帏帽,面前放着一壶酒,几只菜肴,他一边饮酒一边听着面前一个清秀少女弹琴,安安静静地没有丝毫异状,一派意态悠闲,那少女一面弹琴,不时偷眼觑一下这个有点古怪的客人,对方从一开始到现在,片刻也不曾摘下那顶帽子,然而那露在外面的双手却是精致绝伦,如同手艺最高超的匠师用美玉雕琢而成,美丽得令少女甚至连嫉妒之心也生不起来,不知不觉中,少女这样一走神,手上自然也就失了制约,弹出的音调也就有些变了,师映川微微挑眉,放下了酒杯,少女见状,心中不觉一慌,手下一个不留神,却是只听一声异响,琴弦当即断了一根,少女一惊,忙起身不安地道:“公子……”师映川摆摆手,示意她没有关系,他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坐下拿起面前的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师父他闲暇时倒是喜欢弹琴打发时间,不过说到弹琴的技艺,还是玄婴最佳。”

  宁天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但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那语气比平日里似乎多了一丝情绪波动,虽然很小,极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毕竟确实存在着:“……若你能记起从前之事,就会知道究竟什么是天籁之音,当年赵青主抚琴之际,百鸟齐聚,他喜欢音乐,我便也由此练得一手琴技。”宁天谕说罢,师映川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道:“愿闻其详。”下一刻,就见师映川身体微微一震,随之一双如玉的手探出来,极娴熟地重新拧好了绷断的琴弦,调好音色,未几,轻柔的琴音若隐若现,自这双手底下流泻出来,那少女怔怔站在旁边瞧着,几乎不相信这样美妙的声音居然是由自己这张普通的琴发出来的。

  琴声悠远,轻轻传播开来,玉竹似的十指弹拨之间,即便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够感觉到其中高妙的手法,这声音若有若无,却仿佛有着魔力一般,清悠动人,令人无法不去凝神倾听,随着曲调逐渐变化,琴声散布水上,深情缠绵,清晰地缭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与心头,却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前所未有的伤怀之意,使人颠倒迷醉,宁天谕听着琴声,刹那间所有久远的往事仿佛突然打开了闸门,一一浮现在眼前,一切都如此清晰,原本以为忘记的某些东西不断翻涌上来,几乎不能自抑,一时间他低叹着,默默自语:“人生若只如初见……莲生,我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去想着你,恨着你,因为我怕如果我对你的恨随着时光渐渐淡去了的话,那么到了最后,等我某日再想起你的时候,却难以让自己感觉到喜悦或者痛苦……呵呵,我本以为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有撕心裂肺之感,但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痛苦难当!告诉我,为什么当初的柔情蜜意会慢慢变质,以致于到最后我们却成了生死之敌?难道从一开始,仅仅就只是我一人在当初被假象迷惑了心志,迷惑了双眼么?”

  琴声悠悠,清晰可闻,勾动了人心中最美好也最痛苦的一角,不知何时,一旁的少女已是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是情不自禁,就在这时,师映川的手一停,琴音顿消,师映川双眼微微茫然,一时却是不知今夕何年,此身何处,须臾,才蓦然醒转,头脑一片清明,然而刚才那弹琴之人究竟是宁天谕还是自己,却是不可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周围一片寂静,之前那些从四下花船画舫上传来的喧闹嘈杂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尽数消失,下一刻,忽然有喝彩声轰然响起,此起彼伏,窗外清风吹来,说不出是暖还是寒,师映川迎着风站起了身子,他没有看旁边那个被琴声所动、清泪正顺着脸颊蜿蜒流淌的少女,毫不迟疑地一拂袍袖,整个人就已经消失在当地,等他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是负手站在船头,彼时明月高照,水面上波光粼粼,师映川神情漠然地看着远处的一条大船,眼神转为平淡,他颀长的身体在船上留下一片阴影,空气中莫名地就生出了一丝压力,师映川凝神看去,一股杀戮之意在他的血液之中缓缓流淌起来,轻声叹道:“今夜月光如水,若不杀上几个人,真是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宁天谕冷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正是如此。”师映川哈哈一笑,突然间纵身跃出,转眼间就已来到远处的大船前,湖水斑斓中,师映川轻轻一掌拍出!

  这是轻描淡写的一掌,然而月光掩映下,偌大的船只却仿佛被一枚炮弹狠狠击中,轰然巨响声中夹杂着惊叫与恐惧的大喊,船体被悍然从中间拦腰打断开来!与此同时,几条人影从船中飞射而出,一名面容俊朗的锦衣男子拂袖挡开迎面的碎木,厉声喝道:“……什么人?!”但紧接着此人就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了不远处一名头戴帏帽的青衣人正站在水上,身无凭依,如同水上浮萍,男子瞳孔顿时微微收缩,如此不需任何外力便能凭空立于水上,对方修为之深湛,决非自己可比!一时间男子强行按捺住心绪,道:“阁下是谁?不知为何却要……”他的话刚说到半截,就被打断,师映川站在水面上,袍角随风而动,淡淡道:“当年我已正式发布声明,但凡不是本地武者,只要达到先天境界,则前来摇光城之际必须要由大周官方备案,记录在册,否则,杀无赦……莫非过去了这几年,有人就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成?”

  师映川的声音低沉悦耳,非常特殊,那男子以及身旁其他几人听到这番话,顿时面色狂变,说时迟那时快,这几人几乎同时向后急速飞退,那锦衣男子急声道:“君上莫要误会!我等乃是……”但师映川哪里会听对方做什么辩解,他灿如星辰的双目中绽放杀意,一股凌厉如刀的威压轰然间爆发开来,几乎就是那几人起步逃离的一刹那,师映川的右手蓦然抬起,一脚跨出,眨眼间竟是仿佛缩地成寸也似,瞬息来到了锦衣男子面前,右手猛然握拳,狠狠击出!

  一股无可抵挡的巨力,骤然从这只晶莹如玉的拳头上爆发出来!锦衣男子厉啸一声,被逼得退无可退,索性咬牙拼了,疯狂挺剑迎了上来,从喉咙最深处,迸出一声亡命的嘶喊:“……魔头!我与你拼了!”师映川冷笑一声,对着剑锋不闪不避,击出的拳头依旧一往无前,只不过瞬间那拳头表面却是浮现出了片片青色莲纹,妖异无比,这雷霆一击,似乎能将任何挡在面前的东西都碾成飞灰!然而在拳剑撞击的刹那,锦衣男子的眼眸却瞬间睁大到极限,一道犀利无比的剑意与拳锋完美地融合在一处,恍惚中师映川整个人如同一柄绝世神兵悍然袭来,男子的护体真气仿佛一张脆纸,眨眼间分崩离析,但此刻他已再无挽回的余地,那手中迎向对手的宝剑自剑尖开始,寸寸而断,那只青纹遍布的拳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正正轰向了男子的面门!没有骨断筋折的脆声,更没有皮肉撞击的闷响,水面上唯见一团血雾登时炸开!

  漫天血污飞溅,却没有半点染到师映川身上,就连生生击爆男子头颅的拳头上也不曾有半点血迹,师映川冰冷一笑,眸光偏移,已看向其他几个正向四面疯狂逃散的黑影,那些人想要遁走,可师映川又哪会让他们如愿,他嘿然轻哂,说道:“虽然你们几个不是先天,但既然来了这里,那么,也就不要走了。”说着,袖中数道彩光飞出,瞬间就追上了几道人影,惨叫声中,几人顿时被绞得粉碎,师映川凭空立于水面,修长晶莹的五指微微一拈,几道彩光便急速飞回他袖中,此时周围水面上死寂一般,无人敢于发出一丝声音,师映川看也不看一眼,突然间纵身而去,身形如同利箭般在夜空中拉出一道弧线,眨眼就消失无踪,也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天上开始渐渐下起了小雨,逐渐冲淡了水面上和空气中那浓郁的血腥气,水上唯有一具无头尸体以及几团零星的碎烂血肉随波漂浮着,提醒着人们刚刚发生过的那恐怖一幕。

  雨下得很小,说是雨,其实不如说是雨雾更合适一些,倒是让人有一种云山雾绕的错觉,师映川在之前早已展开感应,确定了摇光城当中所有不曾记录在案的先天强者,所以今夜,注定就是一个流血的夜晚,一时师映川漫步在夜色中,身后是漫天的雨雾,他随后来到一间幽雅的院落,不一会儿,里面杀声大起,惨叫阵阵,须臾,师映川飘然走出院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他拎在手里,随手丢进了一处臭水沟,就好象是在丢弃一袋毫无价值的垃圾一般。

  师映川接连去了六个地方,斩杀了八名先天强者,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来到一间城中有名的花馆,却不叫人来陪,只点了个技艺出众的女子在屏风后弹着琵琶,自己坐在露台处,面前几碟果品,一壶酒,自斟自饮,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吹过,师映川在这观雨的不经意间就已经发现了附近盯梢的各方势力,今夜他弄出来的动静不小,各方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师映川轻笑一下,并没有介入,仿佛不曾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一般,他伸出手,袖中七剑飞出,躺在他掌心里,师映川另一只手拇指指甲在食指上一划,将流出来的鲜血一一涂抹在七把宝剑上,这是他经常要做的事,用自己的血来温养七柄灵剑,才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如臂使指。

  风声幽咽,满目雨雾潇潇,夜幕中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今夜的屠杀而行动起来,只不过这一切都与师映川无关了,如今他已经自成一势,与从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更是随着时间的变化逐步稳固,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那个他了,不论别人怎样看他,有着怎样的态度,但都要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在有着两大宗师协助的同时,自身也是短时间内堪比宗师的存在,这就是师映川的实力和底蕴,同时也带来无与伦比的信心,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为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个无法捉摸的巨大变数,而事实上在脱离了从前的那些光环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师映川反而是摆脱了一些限制,真正地自由起来。

  琵琶幽幽,伴和着如此良夜,师映川执杯的手忽然一顿,他细细听去,心中就自动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一时放下酒杯,说道:“……是宝相么?”身后传来一缕微弱的风,转眼露台上已多了一人,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映川……从你当年出事之后,一直到如今,这么久了,为什么却一直都没有去找过我?莫非在你心中,我便是无足轻重的么?又或者是……你不信我?”

  师映川不需要回头,也能够猜到此刻身后那人脸上的神情是何等复杂,一时间不禁轻叹一声,道:“宝相,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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