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底天上月(3)_此间景柔
笔趣阁 > 此间景柔 > 第七章 海底天上月(3)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七章 海底天上月(3)

  安柔去“常成打印店”的次数不多,要打印的资料、成绩单,实在太少。

  后来,安柔想了个法子。

  平时的零花钱不多,布衣疏食,省吃俭用,留了许多钱,都用在打印笔记上。

  父母觉得,她学习要用电脑,方便点,便在她房间里安了台,供她查资料。

  反正,那时候,除了腾讯,也无时兴的软件令人沉迷。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她反复地整理书,将课本上重要的笔记、公式,用Word文档打出来,存进U盘,第二天,又跑去“常成”,叫顾景予一张一张地打印。

  也可谓是,处心积虑、挖空心思了。

  徐叶叶有时候跨楼了寻安柔,每回见她捧着几张纸,满是文字、公式,密密匝匝,啃啊啃的。以为她发奋学习,奉承羡慕的话都要把她捧上天了。

  什么“安柔啊,你怎么能这么棒”,“难怪你成绩越来越棒了,就是这样背吗”,“我妈常常在我耳边说你多勤奋,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呀”……

  不胜枚举。

  安柔别有目的,讪讪地,不应她。

  几次之后,熟悉了,顾景予都不用问,拿了她的U盘,找到新存的文件,选择,打印。

  中午自习前,安柔常常待在“常成”,名其曰:学习。

  也真是学习。

  等打印过程里,她不放过一分一秒,捏着几张纸,念念有词地小声背单词,手指在纸面上划写。

  A4纸被她剪成三份,好随身携带,这样效率的确高。

  印完了,顾景予看她坐在长椅上,聚精会神,没打扰,把纸放打印机上,自己开电脑玩游戏。

  音响关闭,但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哒哒哒,还是影响到了安柔。

  她放下单词表,看他。

  他终于舍得放弃弱智的扫雷,在玩CF。

  安柔没玩过,但认得。

  那时候,CF刚刚流行,男生们爱玩,少部分女生也尝试。

  徐叶叶同她牢骚过:“我哥天天在家打游戏,就CF,那背景音可吵了,他还没一点自觉,关小点声音什么的。”

  班里男生也常常高谈阔论,安柔想不通,拿枪,拿刀,击人这么暴力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顾景予全心投入,没发现她悄然地,走到身后。

  他手指十分快速地,在键盘上移动,安柔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按了哪些键,长杆子枪变成短刀,迅捷解决掉一个人。

  顾景予结束一盘,想起安柔,打算提醒她,没想到,转过头就撞见她凝睇的眼。

  不明白,是不是女孩子的眼睛都这样——

  目不转睛盯着一个人时,眸子如一汪幽湖,只一人入眸。

  然后,被发现,闪过一丝慌乱。

  顾景予说:“背完了?纸我放机子上了。”

  安柔诺诺地“哦”了一声,拿下来,问他:“CF你玩得很好,你玩很久了吗?”

  “前几天开始的吧。”顾景予笑了下,拎了个玻璃杯子,倒水喝,“以前打过CS,所以CF会玩。”

  “那个,发呀得轰,是什么意思?”

  安柔绞尽脑汁,回想徐叶叶模仿的词语,发音还是不标准。

  “fairinthehole吧。小心手/雷应该是。”顾景予笑了,有点惊讶,“你们女生也知道?”

  安柔心咚咚跳,说:“听人说的。”

  他看着她,忽然,问了句:“你叫什么?”

  安柔愣怔了一下,有点失落——他居然连她名字都不记得。

  但又发觉,自己好像也没提起过。

  那天,他带她去蹭饭,她似乎没介绍自己,就随他落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减少尴尬。

  她说:“我叫安柔。‘柔静处下,随遇而安’的安和柔。”

  顾景予想了会,仰头饮口水,喉结上下动了下:“真文艺。但没听过。安静,柔软,这两个字,没错吧?”

  “嗯。”安柔又问,“那你名字呢?怎么写?”

  “顾景予。”

  他思忖着,似乎想像她一样,扯个文艺浪漫的诗句来,可胸无半点墨,索性放弃。

  “景色的景,给予的予。”

  安柔听过他名字。他的朋友有连忙带姓地喊。

  她曾经在心中,翻过无数与他名字相对应的同音字,落定下来的,居然也是“景予”。

  多好。

  最美的景色,都赋予了他一人之身。

  安柔是这么诠释他名字的。

  后来听他说,他父亲名字里,有个景字,她母亲取这名,是说,他父亲赐给她的。

  安柔艳羡:“那你的父母,肯定鹣鲽情深吧。”

  顾景予闻言,笑了,似有轻蔑、不屑。

  “他们一点也不相爱。我妈大概是觉得,她欠了我爸的,这辈子也换不清。给的,是桎梏,是牢拷吧。”

  ……

  安柔从“常成”出来,迎面碰上教导主任,也就是她舅父。

  舅父朝她打招呼:“安柔,还没进学校啊?”

  安柔走下台阶,慌里慌张地随口一应,说好的,马上回去。余光瞥见店子里,顾景予放下水杯,又坐上位置,开了一局。

  这次开了音响。在电脑旁幽幽闪着蓝光。

  不好找借口分道扬镳,于是,两人同行。

  舅父四十几岁,有些发福。看她手里的打印纸,好奇问:“这是什么资料吗?”

  安柔说:“我自己整理的笔记,打印出来,空闲时间用来背。”

  舅父呵呵笑,夸她勤奋,要她好好学习,然后说声“走了”,拐个方向,去行政楼。

  安柔松了一口气。

  像是心里紧绷的弦,也随这一口气而松懈了。

  高一下期分科前,安柔照常去了“常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商定一番后,为了学生的安全,学校放两天假。

  消息刚出来时,学生们欢欣鼓舞,恨不得一窝蜂冲去酒吧,来个不醉不归。看见布下来的作业,又齐齐傻眼。

  安柔穿新买的,粉色带白色毛领的短羽绒服,围一圈围巾,裹住口鼻,黑色带绒紧身裤,粉白色短靴。

  雪纷纷落,积下的雪快到她脚踝了。路上人车寥寥无几。

  “常成”的店门半开着,店前的台阶刚被清扫掉,又落了薄薄一层雪。

  不知道为什么,这略有“程门立雪”的意思。

  安柔小心迈步拾阶而上,到屋檐下,收起伞,跺了几下脚,跺落鞋上、伞上雪。

  “常成”旁边的中药店还在营业着,药草飘香,幽幽扑鼻。

  安柔小时候,饭后和妈妈散步,路过中药房,总爱说:“味道好难闻哦。中药好喝吗?”

  后来真喝了,才知道苦到心肺里。

  门口懒懒趴着一只黄狗,估计是踏下的雪落下去,凉到它了,有气无力汪汪叫。守店人听见,觑了眼,无事,继而烤火取暖。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安柔想起这句诗时,会误以为,是远归的丈夫惊了守门犬,久候的妻子见了,欣然前迎。

  其实不过是,寒夜里急于投宿的外来人而已。

  顾景予穿米色毛衣,背上搭着羽绒外套,家居裤,很单薄。

  桌子上摆了碗方便面,插着双筷子,袅袅冒热气。他脚缩在一个,老式的取暖木盒里,腿上盖着条毛毯。

  面没动。又是CF。

  安柔进去时,把门合上了,将风雪搁在门外。

  一开始,顾景予没理她。她径直坐上,铺了软垫的长式的木沙发。

  打完一局,顾景予退出页面,趿着鞋,拿了个“小太阳”,在插线板上接通电,拧亮开关。

  “来了。”他熟稔的说。

  这话也没其他含义,他语气漫不经意,但安柔还会生出一种,他等她很久的错觉。

  暖黄色的光顿时笼住她。安柔问:“不玩了吗?”

  顾景予知道她习惯,说:“你不是要印东西吗?”伸手朝她要U盘。

  安柔抬首,看他。

  暖光从侧映上他的脸,恍惚竟觉得,他眼里漾了笑意。

  她递过去,顾景予问:“印多少?”

  安柔将冻僵的手,放在取暖器前。小声说:“后面三个文件夹,全印出来。”

  他在主机USB接口,插上她粉色的U盘,点开:“这么多?”

  “这是下学期的历史、政治、地理要点,我找学姐借的书和笔记,昨天整理出来的,不全面,还要再印。”

  别人都买辅导书,只有她这么傻,才会自己整理归纳。

  “打算读文科?”

  “嗯。”安柔说,“已经填好志愿,下学期就分班了。”

  顾景予点了几下,打印机呲呲地响。和踩在积满雪的枯叶上,莫名有些相似。

  大概是因为,她在雪中走太久了。

  他笑了:“不怕后悔吗?填完志愿后,面对政治哲学,文科生应该会有很多人后悔。”

  “你不也学文科的吗?”她反问。

  “啊?”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烤了好一会,手终于暖和了。

  安柔搓了下,捏着手指:“你有回提过。你说,你当年背这种东西,也是要死不活的。”

  顾景予想起了,好笑地揉着头发:“我也曾‘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啊。过来人,所以有资格劝你,慎重思考。”

  “不用再考虑了。”安柔把手放在膝上,说,“高三,难熬吗?”

  “难啊。”他看她规矩的坐姿。

  好比小学时,老师一发脾气,教尺拍得啪啪响。下面的学生们,个个双臂叠着,腰背挺直,噤若寒蝉。

  小学生。

  顾景予起身,拾起打印纸,数了数,给她:“这些年,常常听人说,哪个班的谁,受不了压力,跳河、跳楼的。你想象一下,每天面对测试、模考,睡觉时间不过四五个小时。考砸了,复读生的压力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那你心理承受力还不错,熬过来了。”

  安柔放在一边,手撑着下巴,让他坐下,专心致志听他讲话。

  “我心态不错。考完后,还有心情帮人辅导功课。”

  “你不会教坏别人吧?”

  “不会。”顾景予手压着膝盖,笑,“教高一新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柔凑近他:“那你辅导我功课,付钱的,行吗?”

  长沙发两米左右长,要共用取暖器,两人挨得近。她一凑去,呼出的热气,暖暖软软地,落在他脸颊边。

  顾景予侧过眸。

  忽冷忽热,导致她鼻尖泛红,泛光。像酒酣的醉人。

  她拉链拉开,白色的羊绒衣,和里面堆堆垛垛的衣服,束缚着少女发育完全的胸脯。

  进屋了,她早取下围巾,静电的原因,颈后的毛,滑稽地翘起来,像招手一样,一摇一晃地,抚着她白皙的脖颈。

  鬼使神差地,他说:“你不怕把成绩搞砸就好。”

  第一回,说这样主动的话,安柔有些腼颜。又鼓起勇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想让你陪我。”

  “好啊。”他说这话时,是笑着无疑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aacra.org。笔趣阁手机版:https://m.aacra.org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