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_春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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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草地两旁的林坡脚下,则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帐篷,帐篷旁多设有木栅,木栅围着自各地赶来的马匹、牛羊,还有驼驼、鹿子。集市上到处都是挤满了穿着各族服装的人群,有打扮得如花枝般的少女,有身佩短刀荡来荡去的膘悍牧民,有木讷忠厚的农夫,有弹琴欢乐的老人;有为卖东西而来的,也有专为看热闹而来的。总之,整个集市上,景是花花绿绿的景,人是形形色色的人,腾腾攘攘,百态千姿,不一而足。

  德幼铭一路注意观察的是,从人们的交谈中去查民情,从各种不同的穿戴上去辨风俗。罗燕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眼里只是冷冷的。她虽也在向四处放眼,但脸上冷若寒霜,春雪瓶则与她截然相反,对什么都觉得新奇,对什么都留心注意。当她走到集市中央的一个摊前,突然将脚停住。她还清楚地记得,八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罗大伯抽刀和一个外界的卖刀人比试谁的锋利,也是因此才惹出他落入官兵手里的那场祸来。她再看看身旁那片货摊,见摊上摆的已不是马刀、铁器,摊内站着那人也不是八年前那个狂傲的汉子。春雪瓶也不禁兴起一种世事若浮云的感慨。罗燕见她站在那儿出神,便过来问她想的甚事?春雪瓶便把八年前在这儿发牛的那件事和她亲眼看到的情景告诉了罗燕。她在这人稠众众之中虽未便说出罗小虎的名字,但罗燕猜出她讲的那比刀的人是谁了。她只听得心惊胆颤,脸上也阵阵泛白。二人正谈着,忽见集市上的人群显得有些骚动起来,许多人纷纷向摊巷西边涌去。罗燕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把抓住春雪瓶的手,一边不断向西注目张望,一边对她说:“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春雪瓶见罗燕神情显得那么紧张,知道是适才自己讲的那段往事在她心上引起的余悸。春雪瓶忙说道:“管它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都与我们无关!走,我们也看看去!”她说完便拉着罗燕向西边摊口走去。穿出摊口,见不远处的草地旁边,一个大大的圆形帐篷门前围着一大圈人。那圈人密密层层,把圈内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三人走到那一圈密密的人墙后,由春雪瓶领头向圈里挤去。只见她伸出双手将人群三分两分,立即就分开一道缝隙,罗燕和德幼铭紧紧随在她的身后,很快就挤到人墙的里层去了。三人这才举目向前望去,见里面靠近帐篷门前的那一片草地上,站着一位体格魁伟、腰大臂粗的汉子,身穿浅黄色的厚布短衫,宽丝板带系腰,牛皮紧袖护腕,两手交叉抱臂,傲然而立,横眉冷对地环顾着圈内人群。他身后还簇拥着六七个人,或坐或立,一个个也都是身体壮实、气态慓悍的汉子。帐篷门前右侧还立着一根木桩,木桩上拴着一条肥壮的牛犊,牛犊背上披着一幅彩色斑斓的锦缎,锦缎上斜搭着一张火色的貂皮。春雪瓶不知这些究竟要干什么,心中正在纳闷,突见从帐篷里走出一位头戴麦编圆形草帽、衣服整齐的中年汉子,来到草场中央站定,向人群环顾一周,说道:“我们部里的几位兄弟,平日喜欢练点摔跤角力的玩意儿,去年曾到贵国的蒙古求人较量,结果是无人可敌,败兴而归。听说这塔城一年一度的赶集,整个南疆北疆的英豪好手,都要到这里来赶赶热闹。我这几位好斗的兄弟也在家里闲不住了,特相约一道越界来到贵地,准备和西疆力大技高的好手一较高低。”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他身后那穿淡黄色的汉子,¨今天就由我这位乞乞拉达兄弟作主摆桩,无论是谁,三角中只要能胜两角,”他又回头指着那木桩上的牛,“这牛,牛背上的锦缎、紫貂皮全归他;如能三角全胜,我们兄弟便立即收起帐篷过界回部,永不再来称强斗胜。也无论是谁,若三角都败在我这乞乞拉达兄弟手里……”他说到这里,突然把话打住,嘴边露出令人生厌的讥意,把四围的人群扫视一眼,才又变腔变调地说道:“若三角都败在我这兄弟手里,我只要他伏在地上,让我这兄弟坐着歇歇,直到第二个出来较量的人上场为止。”

  围观的人群被他这含有笑意与带有侮辱性的赌角方式激怒了,顿时响起一片非议和咒骂的声音。站在春雪瓶身边的一位老大爷忿忿地说道:“这些人哪里是来较量摔跤,明明是来挑衅肇事的!”老大爷身后的一位中年牧民指着刚才在场里说话的那人,在老大爷耳旁低声说道:“那人前年也曾带着一帮人到集上来过,好

  像是那边哈部的一个头人。”

  人群中,有人在高声喝斥,有人默不作声,只怒目而视,也有人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观看这场热闹。

  春雪瓶脸上既无笑意,也无怒容,只转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不时看看周围的众人,不时又打量着场内那几条汉子。

  罗燕气得将嘴唇咬得紧紧的,不住恨恨地说道:“但望能有人去狠狠教训教训他们!把他们摔个半死!”

  德幼铭早已怒形于色,在旁显得焦躁不安,看去人有急欲挺身一较的气势。

  春雪瓶见德幼铭显出那般情景,忙向罗燕递去一一个眼色,低声说道:“姑姑你看,德叔该不会去!?”

  罗燕瞟了德幼铭一眼,说道:“不会的,他没学过这玩意。再说他身份也不容他冒失!”

  站在场中那戴草帽的中年汉子又说了:“怎么?偌大个西疆,”他手指转动一圈,“偌大一圈人群,竟没有人敢来一较!”他把四周盯了一会,又含讥带讽地说道:“来吧‘!输了不过当-会儿垫座乌龟,赢了却可牵头牛去,还有貂皮暖体,锦缎荣身,也是很合算的!”

  人群中又响起一片愤怒的哗声。

  正在这时,忽见从西边人群中窜出一条汉子,年约二十来岁,身着牧民装束,中等身材,项上青筋虬露,显得威武有力。他迈步走到场中,也不去理睬那中年汉子,只瞪着乞乞拉达说道:“我一不贪你的牛,二不图你的缎和貂,只来和你较较,免你目中无人!”

  乞乞拉达也立即跨到场中和他面对面站定,又将他打量一下,满不在乎地说道:“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要悔也还来得及。”

  那汉子也不答话,只说了声:“来吧!”便分开两脚蹲下了身子。乞乞拉达刚一俯身便猛然侧步上前去抱他腰身,那汉子向后一缩,趁势去绊他左脚,不料他拼命连绊两绊,乞乞拉达竟动也不动。那汉子正要收脚另换手法,他的腰带却突然被乞乞拉达扭住。他赶忙埋头顺势朝乞乞拉达下腹顶去。乞乞拉达还不等他头顶着肚,突然抓住他的颈项,随即将脚用力一蹬,双手往上一托,便将他提高地面,举过头顶。然后又大喝一声,将他抛到几尺以外的地上去了。

  人群中立即发一阵阵惊呼的叹息。

  春雪瓶十分婉惜地对罗燕说道:“这人力不及他,又不巧,只有吃亏了!”

  罗燕:“你也学过摔跤?”

  春雪瓶:“没学过。不过我看也没甚高深技艺,若用擒拿制他,准会胜得!”

  罗燕也点点头:“这和拳法也有相通处。”

  二人正谈论问,那汉子早已重又站起身来。涨红了脸,用力将腰带一紧,又向乞乞拉达猛扑过去。乞乞拉达乘他求胜心切,故意卖出个破绽,向他敞开胸腰,等他伸手来时,一把擒住他的臂膀顺势往前一带:同时出脚给他一绊,那汉子一个踉跄,又跌倒到十步开外的地上去了。他刚站起身来,乞乞拉达还不等他站稳,猛又窜到他的前面,反手抱紧他的腰身,有如倒拔杨柳一般将他拔离地面,随即用力一惯,那汉子头先触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声和咒骂声。

  乞乞拉达横眉怒对那阵阵咒骂声,说道:“骂又不会痛,不服气的就出来较较好了!”

  他话音刚落,忽听南面人墙外一声大喝:“匹夫!你等着,我来和你较较!”随着大喝声,只见南面人群忽被排开一个缺口,一个少年从缺口处走了出来。他满面怒容,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直盯着乞乞拉达。

  春雪瓶一见不觉又惊又诧,她没想到在此时此刻竟会见到这位曾经被她欺负、而她昨夜还在深深悔责的少年!一瞬间,这场里的角斗,角斗中的一得一失,都紧紧地与她关联起来。她忙又注目打量了一下那少年的浑身上下,见他虽然长得并不亚于乞乞拉达魁伟,但她总觉得他那魁伟的身材和他脸上还带有的稚气很不匹配。她因此而不由暗暗替他担心起来:他能较得过那慓猛而又凶暴的乞乞拉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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