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_春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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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来到这里后,艰苦辛劳的生活虽然分去她心中一一些痛苦,但寂寥的日子却又增添了她对往事的萦怀,和对亲人的眷恋。玉娇龙从这死一般静寂的天山深处,也并没有得到宁静。多少次她都曾起过寻死的念头,想以一死来解脱自己,但身边还有这幼小无依的雪瓶,关内还有那不知下落的儿子,哪能忍心地丢下他们,让自己在九泉下又多增了一重遗恨!因此玉娇龙只有把悲痛埋在心中,把苦汁咽下肚里,过着这虽生如死、比死还难过的凄惨日子。

  八年来,和玉娇龙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就只有春雪瓶。她母女二人真正成了连心的骨肉,彼此相依为命。玉娇龙把整个心都贴到春雪瓶身上,每天一早便把她带到树林里,传授她的拳技剑法,晚上便在木屋里教她读书,给她讲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春雪瓶居处深山,心无杂念,加以她心性又极聪慧,不过三几年功夫,便将玉娇龙从《九华拳剑全书》上学得的全部套路学会。

  玉娇龙无法,只好一面督她精益求精,一面独运神思,从中变出一些套路来继续传她,前人常说“教学相长”,这话确也是真,玉娇龙在独自揣摩九华拳剑中的变化时,也悟到许多奥秘,以致使她在传授春雪瓶时,自己的剑技也更为精进。玉娇龙这时也更为惋惜她十七年前埋藏在留村何招来屋前杨柳树下的那本《秘传九华拳剑全书》的残页,想去重新找回那本残书的心情也更为急切了。

  玉娇龙每天除料理起居和传授春雪瓶武功剑术外,略有闲暇,便独自登上屋后那座山峰,站立峰顶,始而向东,继又面北,久久凝望,黯然神驰,悲不自胜。

  深山无岁月,日子却是漫长的。在这漫长的日复一日中,春雪瓶已渐渐长大,体态也由纤细而变得丰满和苗条起来。这点,玉娇龙已经注意到了,但她并未十分在意,只不过以她那满含怜宠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她,心里暗暗说道:“谁说天山寒雪不开花,这就是天山上最艳的花朵。”一天,玉娇龙突然看到春雪瓶在俯首沉思,并

  从她眼里看到一种怅惘的神情,心里不觉一怔,便问她道:“瓶儿,你在想什么?”春雪瓶怅然地一笑:“我在想母亲给我讲的那些人世上的事情。”玉娇龙只默默地打量着她,不再问了。春雪瓶却又说道:“母亲,人世上既然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为何不也回到人世上去?”玉娇龙的心微微震动了下,说道:“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出山去。’晚上,玉娇龙久久不能入睡,紧紧偎在她身旁的春雪瓶,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呓唔:“母亲,带我出山吧,我要回到人世去!”

  玉娇龙的心猛然跳动起来,她被春雪瓶这短短的一句梦呓震惊了!她轻轻坐起身来,注视着春雪瓶那张熟睡的脸,见她粉嫩的腮颊,玉润晶莹,有似带露春蕾,含苞欲绽。玉娇龙看着看着,不禁从心里发出了声无声的呻吟,默默念道:“啊,女儿,你已长大了,也快离开母亲了。”一串不辨是酸是甜,是悲是喜的泪水,随即从她眼里滚落下来。玉娇龙的心突然变得空空的,一整夜都未能合眼。

  玉娇龙遁迹天山,本是为将自己置身于孤独之中,可当她偶然从春雪瓶的梦呓里发现她已渐成人,并因此而想到她已快离开自己时,一种孤独之感蓦然袭上心来,她辗转反侧,又不由思念起她那流失关内下落不明的亲生儿子来,她想,要是他在自己身边,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将永远不会离开自己。她又想,只有把他寻找回来,让他和雪瓶成亲,这样,雪瓶也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了。想到这里,她进关寻找儿子的心愿也就更加急切了。

  从此以后,玉娇龙每次下山购买食用物品,也把春雪瓶带在身边,让她去见识见识世面,熟悉熟悉各地的人情风俗。不料这春雪瓶虽然跟随她在深山幽居了几年,一旦重历尘世,对外面的一·事一物却并不显得惊奇诧怪,仍是神态自如,进退得体,,再加上她心细如发,又警敏多思,一路上不论遇上什么事情,都无须玉娇龙劳神照料,她也能随机应变,应付裕如。因此,玉娇龙只带着她下山几次,便已放下心来,以后遇上什么需要下山办理之事,便叫春雪瓶独自前去,她也省下许多劳顿。

  玉娇龙自十六年前在肃州道上怀兜着春雪瓶,在冰天雪地的祁连山谷追寻她刚生下来被换走的亲生儿子,因此感受风寒,病得几乎死去。后经好心的掌柜娘刘大姐细心照料,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因此留下咳喘之症。她以后又为罗小虎被擒之事,悲痛得吐了一次血,咳喘病又加剧了几分。她遁入天山后,长年身处高寒,咳喘日益加剧。她仗着自己平时苦练的功底,也能勉强支撑,并不十分在意。不料半月前病又复发,来势较前更为猛烈,这才使她感到有些不支。春雪瓶劝她下山请医看病,玉娇龙只是不允,后在春雪瓶的苦苦哀求下,她才自己开了一张药方,把春雪瓶打发下山拣药。临行时,她对春雪瓶说道:“我这方里所用的北辛,乃是产自辽东,这附近一带药店,恐怕不易买得,你可直去乌苏,那里兴许才能拣到。只是乌苏离此太远,你可将我大黑马骑去。”等春雪瓶骑着大黑马穿过林子去了,她还支撑着身子登上屋后峰顶,目送着她,直至春雪瓶驰下天山,那疾驰的骑影已隐人远远的河谷中时,她才走下山峰,回到木屋。

  春雪瓶所去的乌苏,在玉娇龙的心里时时唤起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她曾在那里度过自己千娇百宠的童年,也是在那里使她陷入迷惘,种下苦果,酿出悲惨的今天。因此,一想到乌苏,她就感到一阵烦乱,眷恋、惆怅、欢乐、悔愧之情,一齐涌上心间,竟使她分不出是苦是甜。最使玉娇龙感到心悸的是:她虽然已离开了那座古城多年,但那城里的每一条街,城外的每一条道,还有那近城的山岗,远处的草原,她都还是那样熟悉,它们也一定还能记起她来。它们对自己近二十年来的遭遇和所行所为,是否知道?又是如何看法?特别是那里的父老百姓们,他们在茶余酒后的闲话会不会提起自己,提起了,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玉娇龙也不禁惕然情怯起来,她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真不该让春雪瓶到乌苏去。

  再说春雪瓶一心惦挂着母亲的病体,又带着满腹的疑团,一路换马飞驰,终于在第三天下午进入天山,向天山深处走来。当大黑马已快走近木屋前面那座山峰时,春雪瓶又不禁犹豫起来:罗小虎也罢,玉帅也罢,自己心里的那些疑念,怎样去对母亲说呢?母亲又正在病中,提起这些事来,又会不会触起她的旧痛,引起她的伤心?春雪瓶最怕母亲伤心,她知道母亲常常在暗地里偷偷饮泣,可母亲总是不让她看见,甚至从不在她面前留下泪痕。要是母亲的悲痛真与自己的疑念有关,如去向她贸然提起,岂不是又去惹她伤心。春雪瓶一想到这里,她情怯了,急于解开迷雾的心也凉了下来。她暗暗告诫自己,对母亲的事情千万不能鲁莽,还是慢慢寻机再向她打听。

  春雪瓶正思忖着,大黑马已穿过树林走上斜坡来了。木屋已出现在她眼前,春雪瓶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欣慰。大黑马也立即昂起头来,望着木屋发出一声嘶鸣。这是它在向它跟随多年的主人报它归来的消息。刹时,木屋的门打开了,玉娇龙一步从屋里跨了出来,她那带有病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站在门前,慈祥地凝视着风尘仆仆的春雪瓶。雪瓶跳下马鞍正要向她怀里扑去,她看见母亲那双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转到大黑马身后的那匹大红马身上去了。就在那一瞬间,只见她母亲眼里闪起一道惊诧的亮光,整个身子也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立即变成灰白。她母亲这一异常的表情,好似夜空中的闪电一样,只短短的一瞬间便过去了。她迅即又镇定下来,指着大红马向春雪瓶问道:“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春雪瓶也不先回答母亲的问话,只瞅着她反问道:“母亲,你来看看,这是谁的坐骑?”

  玉娇龙走到大红马身旁,伸出手去抚了抚它的项脖,说道:“我认出来了,这是半天云罗小虎的坐骑。”她的声音虽很平静,可她那只抚着大红马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这已被春雪瓶看在眼里了。大红马回过头来用鼻子轻轻碰了碰玉娇龙,随即打个喷鼻,又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那嘶鸣在玉娇龙听来,如泣如诉,亦壮亦悲,她忙转过身去,眼里已不禁噙满了泪水。

  春雪瓶虽站在母亲背后,但她却已从她那无言的一转身中,感到了母亲是在掩盖自己已经露出的真情。春雪瓶想转过身去看个明白,但她却又不愿转过身去,只走到大黑马鞍旁,从皮囊里取出那柄短刀来,回到母亲身后,说道:“母亲,你看,还有这柄短刀,也是我那恩人罗……小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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